侧身倚在床头的景染皱了皱眉,揽在长孙祈沐颈下的手臂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用两只手掌轻轻捂在了她的耳侧。
劈啪作响的大雨整整下了两个时辰,待雨歇之后景染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在她眉心温柔吻了下,才抱着人沉沉睡过去。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宫墙之外却又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景染睁眼看了看怀中之人仍旧沉沉睡着的模样,笑着用指腹在她的脸颊轻轻刮了刮,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
“世子?”
果真一夜守在门外的罗曦见殿门被打开,连忙拥着身上的厚被跳了起来。
“……”景染驻足,想着这婢女果真呆极了,不过好在现下已经阳春三月,外面已经算不得寒冷。
待到殿门被重新被合上,转过身来的景染却让罗曦看得一愣,下意识又偏头瞧了瞧院角正开得正好的桃花。
“看什么?”景染睨着罗曦。
“看您满面桃花,艳丽极了。”罗曦嘻嘻一笑,老实说道,顿了顿,不忘苦下脸替自己求情,“奴婢昨晚可是听您的,在门外守了一夜,您还赶我吗?”
景染心下好笑,却仍旧板着脸,“以后可还多话,问东问西?”
“不敢了不敢了。”罗曦连忙摇头。
“去将温着的梨花茶连小炉子一起端过来。”景染笑了下,吩咐罗曦。
“是!”罗曦喜笑颜开,转身跑向小厨房,片刻之后便搬了个小火炉过来。
景染接过后,转身问道:“外面一直熙攘的声音是在做什么?”
“昨日皇上下旨赐婚于裴小将军和殊鸾郡主,又特赏殊鸾郡主以公主之礼从皇宫出嫁,令两人在三日内完婚,所以应当是礼部的人在彻夜筹备布置。”
罗曦虽然回复流利,却显然有些吃惊。这些吵闹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并且已经极力压制,况且流云殿靠近后三宫,礼部的人就是奉旨筹备也绝不敢惊扰到越帝的休息。所以她也只是因为事先知道而并非亲耳听到,没想到景世子却在三门殿内都能听得如此清楚。
景染点点头,继续吩咐了一句“无事不许进来,有事也不许”之后便重新进了殿内。
殊鸾和裴劲松的婚事景染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她未曾料到老皇帝会如此紧迫的勒令两人三日内奉旨成婚。
这桩婚事原本只是一段并不复杂的权贵联姻,只是在这样的当口,又以如此紧迫的态度促其完成便更加为它增添了一抹特殊的色彩和唏嘘。
左将军府世代忠贵,颇受皇权宠信,所以掌握了青越举国几近三分之一的兵权,而裴劲松是左将军府唯一成器的子嗣,也是裴老将军早早选中的继承人,所以他便代表了左将军府的未来,也就意味着只要拉拢了裴劲松,便是得手了左将军府的三十万兵马。
而殊府则更为特殊——因为它是当朝太子的母族,太子长孙祺灏的母亲谨妃,便是殊鸾的亲生姑姑。
殊鸾的父亲作为太子的娘舅,昭容长公主的夫君,当朝中郎将,手握京畿重地二十万兵权,为长孙祺灏撑腰已久,所以长孙祺灏这个太子能稳坐二十年,难离母族的巨大支持。
如今漠北局势陡变,虽然长孙祺灏和长孙祺泓同在漠北,但朝廷和越帝鞭长莫及,朝廷派人接手兵权也至少需要两月之久,而越帝已经废弃太子的心思无人知晓。所以长孙祺灏以太子之名暂统兵权名正言顺,这样一来,如若太子造反,中郎将偏帮,将形成内外合围之势,青越江山顷刻便在颠荡之间。
而长孙祺泓虽手腕才华样样不缺,却只掌了京城禁卫军和骁骑营的两万人马,母妃又只是浣衣女出身,并无母族靠山。在这样的争斗中别说剑指皇位,就是性命也几难保全。
而殊鸾连日以来请求下嫁裴劲松之举,将一举颠覆眼下局势。一者殊府即便扶持长孙祺灏,却始终亲不过唯一的子嗣殊鸾,而殊鸾此举应当也是在逼中郎将。二者联姻裴劲松之后,左将军府的三十万兵马将会为长孙祺泓傍身。
不得不说局势只在旦夕之间变化,而其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便是殊鸾对长孙祺泓的心思。景染将小炉子放下,重新掀被上了床,将睡相安静的人重新搂进怀里才唏嘘地想,只是不知在这其中,老皇帝原本是何打算,是任由长孙祺灏起势还是留有后手?而中郎将是否果真打算附逆?裴劲松和裴老将军又甘心被当棋子被利用?殊鸾做出这个决定经历了多少挣扎与坚定?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