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早课居然平平安安地度过,未再起波澜。叶昭阿弥陀佛,第一次有了抱佛脚的冲动。
叶昭一刻也等不及,来来回回把小庙翻了个个儿也没见到惜音,随手抓了个小尼姑就问。这才知道惜音天未亮就下山,到一户人家出诊去了。想着她昨夜偷偷抄了经文定是一夜无眠,清早又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叶昭深呼吸,将眼角酸涩压回去。
过去,她欠惜音太多,以死谢罪都不为过,上天怜惜,让她二人再相见,惜音仍如儿时一般替她担待。什么冷言冷语,什么怒目相向,也都是她该受的。她在佛前立誓,护她一世周全,给她一世欢娱。可似乎,现在的惜音不太想要。她鼻头一酸。自从在西夏眼睁睁看着表妹断气,她好像就变得比以前脆弱,大概是要把那二十年没流过的眼泪都还给她似的。
惜音,此生你不必再屈就一分一毫。
于是,自山门里外,至街坊邻里,四里八镇,都知道玄妙庵的净音小师傅有个表姐,这表姐剑眉星目,外形俊朗,看着是个女孩子,又有几分男子的俊秀英气。人是俊俏,只怕是有点傻,整日乐呵,尤其一刻不见小师傅便表妹表妹叫个不住。怪不得小师傅去哪儿都带在身边,不然肯定叫人欺负了去。真叫一个,姐妹情深。
这话要是叫惜音听见,可要坐不住了,明明是叶昭这块狗屁膏药主动贴上来,她想甩也甩不掉!
唠嗑的村民都说,她表姐吧,傻是傻了点,看着怪实诚的,有活儿总抢着干。小师傅给人施针,她就在一边煎药,刚开始常碎了罐,打了碗,渐渐地也像那回春堂里的小徒弟似的,只要小师傅一个眼色,便麻溜地煎药端汤;小师傅给村民老弱送点庙里自种的口粮,她二话不说扛起米袋就走,脚下虎虎生风,直追得小师傅连奔带喊。没想到小师傅柔柔弱弱一个姑娘家,居然有个如此生龙活虎的表姐,身体倍儿棒必能生养。
“清音师傅,你这表姐,二十大几了吧,你可得好好劝劝她,赶紧找个正经人家嫁了,搁别人,娃儿都能下地帮忙了,这总不嫁人怎么成。我倒是想多个嘴……”
惜音手腕一抖,下针多用了些力气,只惹得老太太上下左右,这里那里,针扎哪儿哪儿便酸胀无比,哇哇直叫唤。
惜音一边继续下针,一边轻描淡写道:“实属正常,已然见效,既是扎针,哪儿有不难受的道理。”
老太太一听,捏着大腿强忍着,再也想不起刚刚做媒之事。
一旁煎药的叶昭今天格外碍眼,尤其是她剧烈抖动的肩膀。惜音真想给她扎上一针,叫她消停一会儿。
什么父母双亡,家宅尽毁,无依无靠,唯有投靠她这最亲的小表妹才得以浮萍生根,不至流落四方。当然,我们的叶大将军自是不可能说得这么文雅。但她天生长着一副正直模样,可不就把这些乡野村妇闺女媳妇听得陪着抹泪。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走哪儿阿昭都被那些三姑六婆拉着,连带着她也不得安宁,三天两头被人追要叶昭的生辰八字。
惜音用余光扫了叶昭一眼,这人居然还笑!
“表姐莫不是抽风了?待我给你也扎上几针。”
叶昭肩膀抖动得更剧烈,瞅着还拿胳膊捂在嘴前。到底怕惜音恼羞成怒,猛一下窜出里屋,压抑不住的笑声四下抖落一地。
老太太连连唉哟声中还不忘打听,“嘶……好好的,你表姐这是怎么了?”
“她原本就有些痴傻。”
这下,清音师傅的表姐有些痴傻可是坐实了。
再有没眼力劲儿想说亲的,概被惜音以“住持说表姐颇具佛缘,迟早遁入空门”给吓跑了。
虽然老姑娘最终成不了这村里的小媳妇让一心想说媒的人有些失望,但还是有件事让村民很高兴,自从她表姐来了之后,玄妙庵里的钟声好像都比以往传得悠远。
只有张家婶子不大高兴,坐在炕头上苦着脸思忖自己这耳背的毛病是越来越厉害了——怎么就把这柳姑娘听成是探亲途中遭了劫才到了这村儿的呢?
上山途中,叶昭絮絮叨叨个不停,见着飞来一只鸟也要说给惜音听。
现在她很知足了,即使惜音几乎不太搭理她,可至少没撵她离开。不离开,就代表有转机。
果然,前头表妹突然停下,回头看叶昭,蹙眉欲言。叶昭也不催,只笑眯眯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