娮姬侧首看着子午,没说话。
“没有秩序的,凶残妄为的,即使成为最终的胜者,也是暴政,无法长久,”子午转头和娮姬对视着,“他们是一丘之貉吗?都是这幅德行吗?还是只有十区是如此?”
娮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都是一丘之貉。”
子午抿了抿唇,眉目间有些纠结,她有些怀疑担负天下之责的命数是写在娮姬神魂里的,才每一世都经历这些,眼看要是这么下去,娮姬又要一脚踩进战乱的浑水中了。
如若以往,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她能护着她,只要她想要,只要她能给。
可是……上次神力滞涩绝非幻觉,而且偏偏是平时都没事,唯独娮姬生死攸关的时候用不了神力,她不得不多心。
“娮姬,”子午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嗯?”
子午扯着娮姬袖子,深呼一口气,“娮姬,你能不能做个普通人?能安然无恙的普通人?”
闻言,娮姬的神色变得很复杂,眸子里像是装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清透之下,滚着子午看不懂的情绪。
子午硬着头皮恳求道,“战乱是难免的,无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娮姬转身正对着子午,举着伞把的手握的很紧,指尖都有些发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性子这么冷,能够置身世外,”娮姬缓缓道,“而我也并非圣人君子有远大抱负。像你说的,历史之中,我大概也不过一粒尘埃罢了。”
闻言,子午眼中带着几分希冀,随即却听娮姬说,“可是身在俗世,身为俗人,从本心而言,我是想做些什么,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子午有些恍惚,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听到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娮姬是嬉笑怒骂洒脱自在的大将军,可是在站在城墙之上,在夕阳褪尽迎来黑暗的时刻,望着万家灯火,却目光坚定的对她说——
“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我不过是这期间的一个棋子,或许能推动的仅仅只有一点。”
“但只这一点,我也要让我目之所及,是盛世太平。”
子午清晰的认识到了,何谓人神之隔了。
人和神本就是两种存在,只有因女娲而形似,可魂却完全是两回事。
神生来是神,强大,无所不能,或许能见到很多生生死死,悲悲喜喜,却都与他们无关。
而人,也生来是人,脆弱,有七情六欲,短暂的百年能活出璀璨的模样。
无论在凡尘多久,她眼里都只有娮姬,对旁的,会怜悯,哀叹,会牵动那么些情绪,可是更多的却没有了。
轮回于她,意义所在,仅是一个娮姬而已。
可是娮姬生于世,存于世,即使她能成为神,却骨子里还是人,为七情六欲所累。
子午有些难过,可笑她前前后后算是跟娮姬混了三辈子,却还是没什么长进,直到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
子午突然想到沉睡的时候复苏的那部分回忆,她只看到了山河动荡人间炼狱,只看到了娮姬成神,只想到了如何化解世间大怨,却似乎忘了娮姬所思所想。
虽然万物被毁与娮姬无关,却是因娮姬而起,娮姬……定然是明白的,她又是怎么想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该有着什么样的自责愧疚?
子午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的看明白过娮姬。
或者说,不得不承认,她从没用心去看待娮姬。
看子午一直不说话,还一副难过的要哭出来的模样,娮姬顿时慌了,她抬手摸了摸子午脸侧,低声道,“是不是我说的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想把什么强加于你,你若是想要安稳日子,我可以给你,我送你去最安全的地方,好么?”
“不好,”子午只说了这俩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娮姬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子午略微低着头,额前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碎发,看不清眼底情绪,娮姬一着急,直接抬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结果一下子就看到子午滚到眼角要掉不掉的泪珠子,可把娮姬心疼坏了。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那些,不该怪你,你冷着性子便冷着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