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铁柱的身子顿住,他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流血的胸口,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喉咙里发出几声痛苦的单字节,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缓缓的流了出来,漫了一地。
村民们噤若寒蝉,许多妇女都吓哭了却堵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铁柱的鲜血漫开了,周围的村民像两边挤去。
最外圈扶桑国的士兵用刺刀抵着,留给村民们的空间很小,可他们还是努力的向两边让开。
撞了谁的肩?踩了谁的脚?没有人道歉,也没有人介意。
除了已经失去意识同样倒在血泊里的铁柱爹,所有人都不想碰到铁柱的血,许是出于不忍同类相残的天性,亦或是深恐沦为第二个铁柱。
穆容透过人群的缝隙目睹了这一幕,她捂住右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煞白的小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溢了出来,在这个无限真实的世界里,就连痛感也是那样的真实。
坡地上出现了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如的身影,他穿着缎面的褂子,手中捏着一顶西洋帽不停的忽扇着,梳着油光锃亮的中分头。
那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扶桑语和领头的士兵交谈一会儿,然后主动走了出来。
“你们听好了,一会分给你们工具,你们就地给我挖坑,别做无谓的反抗,我们屎军手里是有枪的,但凡反抗的,他就是下场。”
那人指了指人群中醒目的铁柱。
人群的气氛徒然凝固,在凝固下面藏着随时都会爆开的烈火。
外族侵略固然可恨,可是却抵不过自己人开门引路。
本是同根同源,有着共同的信仰和相同的语言,却甘愿沦为敌人驱使同胞的工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汉奸身上,是愤怒,是悲哀,是不齿。
穆容冷冷的看着那位汉奸,不知他是怎样度过余生的,午夜梦回时,可曾梦到过这些人吗?
工具发下来了,是这些扶桑士兵挨家挨户搜来的。
穆容看着自己手上的镐头,无法形容此时愤怒的心情。
用作坑杀村民的深坑,竟然是被扶桑人端着机枪逼迫着,由村民亲手挖的。
坑的深度很快超过了穆容的头顶,可是那些扶桑人还觉得不够深,穆容一条胳膊受伤使不上力便被几个大人托着送到了坑边上,他们将挖出来的土装到框里,托起来递给穆容倒掉。
穆容向坑里看了一眼,死死的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坑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大坑的用途,可他们别无办法只能沉默的刨着,手臂的每一次起落都是所有人生命的倒计时。
一位母亲缩在角落里,背对着众人撩起了衣服。
在她的怀里有一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做着最后的哺乳。
婴儿寻到熟悉的香甜气息,心满意足的吸吮起来,一会儿便睡着了。
大颗大颗母亲的泪水砸在他的脸上,他只是哝了哝嘴。
日头逐渐偏西,扶桑军官不耐烦了喊了几声,那汉奸犹如得了圣旨,跑到坑边大骂道:“都给老子快一点!”
说着便狠狠的踹了穆容一脚,穆容毫无防备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被汗水浸湿又沾了泥土。
穆容一言不发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恰好有一个土筐从下面递了上来,穆容接过,吃力的掀翻倾倒了里面的土。
她低着头,视线里是汉奸的一双被擦的锃亮的皮鞋。
视线上移,她正站在土包上,虽然和这汉奸的身高还有些差距,但勉强够得着。
穆容默默的攥紧了竹筐的提手,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流到眉毛上的汗水。
右手的血并没有止住,不停的劳作让伤口愈发严重。
穆容毫无征兆的行动了,就连不远处机警的狼狗都没反应过来。
她将竹筐套在了汉奸的头上,手脚并用死死的扒着他,猛地向后一仰。
二人一齐掉进了深坑里。
“打死他!”
“打死这个叛徒!”
“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村民们一拥而上,抡圆了手中的农具往汉奸的身上招呼,穆容也被误伤了几下。
她推到人群外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一刻,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忘记了使命,忘记了眼前呈现出来的只是虚幻的影像,也忘记了纵然是虚幻世界,加在她身上的疼痛依旧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