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这一眼,她原本还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便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苍白下来。她猛地伸手,用力将灯“啪”一声按灭。
阴暗与雨声在这一瞬向她席卷而来。黑暗中她闭上了眼,向后重重倒在了窗边椅子上。
秦绝珩紧紧地捏着那页纸,在黑暗中借着窗外映入的霓虹灯光辨别着其上文字。
迷乱恍惚间,她忽然忆起今天一早,她送赵绩理离开时,赵绩理曾笑眯眯地说过一句话。“记得好好收快递哦。”
那笑容里夹杂着秦绝珩见惯了的狡黠与嘲弄,眼神也一如既往地暗藏着恶意。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秦绝珩又记起,这几个月来赵绩理一直分外忙碌。她以为那是临近毕业的常态,便特意亲自接送她,也会放下手头事物陪她吃饭。只是赵绩理基本都拒绝了。
现在想来,原来赵绩理早早就计划好了,在今天反咬她一口。
赵绩理是认真的,秦绝珩能够感觉到。这么多年以来她将赵绩理带在身边,赵绩理的手段至少也与她像了五六分。秦绝珩能预料到这张传票之后的秋季,会有多少风雨纷杳而至。
不过那些风雨,秦绝珩又何尝会在意。她所在意的不过是赵绩理的心意。
她果然还是恨自己、怪自己,隐忍了这么些年,也终于撕破了脸皮。
其实何必用这么丢脸的方式呢?如果多年之前,赵绩理能与自己好好谈一次话,听进去她早就想说的一切;如果这些日子,赵绩理能认真注意一下秦绝珩在做什么,一切其实都会变得简单。
难道她不能怪赵绩理吗?难道赵绩理是对的吗?
秦绝珩逃避着,又不得不面对着。她在这寒冷的雨夜里分了神,乱了思绪,理智全都不知所踪。
秦绝珩盯着纸上被昏暗光线模糊的字。意识有些纷乱,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尖笑,又仿佛有谁在她背后哀哭。依稀听来,冗乱不堪。
……指控秦绝珩……
多年虐待、性|侵养女……赵绩理。
这几个字仿佛雨夜丛林里的毒蛇,猝不及防窜出,狠狠咬了秦绝珩一口。秦绝珩心中忽然涌起一片激如狂澜的怒意,却又有一股哀凄的迫力逼着她发笑。于是她便靠在黑暗与冰冷里,垂着头,捏着那张纸,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越,入耳却苍白而空洞。
她养了一只白眼狼。而今这狼长大了,终于也学会了杀|人。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反咬了她一口,决然凶狠。
秦绝珩坐在椅子里,将脸埋进手心。
她没有流泪的心思,却仍旧难以抑制生理上流泪的冲动。
良久,秦绝珩向后倒了倒,长发在椅背上散开,露出苍白的面色。
年轻时飞扬跋扈、张狂恣意的性格,到了如今已经几乎无迹可寻。秦绝珩曾经常年飞扬如星的眼里已经沉积了太多难以捉摸的晦暗情绪。
她曾经被人视为标志的张扬放纵已经被某个人全数磨尽。
都说一招着错,满盘尽输。那么这十二年里,她究竟走错了多少,才会沦落到这样一个结局。
秦绝珩又渐渐笑了起来。幽幽笑声里,一些事与一些话仿佛走马灯一般浮现。
赵绩理到底还是恨她,到底还是不能接受、不会原谅。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她养在身边那个狡猾的天使,变成了一只阴恶的白眼狼呢?
雨声在她耳边渐渐模糊,她终于记起——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一切其实都还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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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纷乱回忆里的最初,她第一次见到赵绩理,仿佛已经是许久以前了。那时候的赵绩理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却已很会讨巧卖乖。
那时候飞扬的夏季里,秦绝珩还很年轻,年轻到肆意挥霍着家人对她的宠爱,毫不掩饰张扬意气。
直到远远的,那个瘦弱细小的孩子向她跑来,不知是否存心,总之快速地、径直地撞上了她的车头。
而今重新想来,凭着赵绩理的心思,那便一定是故意的了。如此最开始的时候,这一切其实都是赵绩理自己的选择,选择了秦绝珩。
小小的孩子倒在了地上,很久也没能爬起来。那时候的秦绝珩虽然年轻恣意,但也无法就这样丢下这样一个孩子不顾。所以她很快下了车,走上前抱起了赵绩理,也抱起了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