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_作者:佟荨(57)

2018-09-20 佟荨

  “兰家世代与外界相安无事,你真当只以为是地处偏远吗?”

  “兰玉胭,但凡你还是姓兰的,你便也不该为着一时的安稳向不愿之事妥协。只有变通和妥协是护不住你在意的东西的,你必须变强。”

  “我出来,就是想变强。”

  每字每句兰恬都说得及郑重,说了一大串之后,兴许是有些渴了,兰恬自个儿去桌边斟了杯茶,坐下来一口口抿着,直至将一杯茶饮尽,她抬头看着兰玉胭,说得笃定:“兰玉胭,几百年了,兰家没那么容易倒。”

  “兰家不会倒。”

  恍惚间,兰玉胭仿佛能透过十五岁的兰恬尚嫌稚嫩的面容,看见那个十九岁的兰恬。

  当时兰情带着稍微年长的、以及家中管事的守在了老宅,而兰恬和她都被委以领着年轻一辈带其余人迁移的重任,刚经历过变故的兰恬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心硬如铁,看起来竟沉稳了不少,她站在雨中,等着年轻一辈清点好人数。

  大雨之中,伞都匀给了长者幼者与病人,故而兰玉胭这些个身强体健的都能感受得到雨水的刺骨,并想方设法为瑟瑟发抖的孩子将这样的刺骨隔离。

  兰恬看着这一切,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她说:“兰家不会倒。”

  “只要还有我们在一天,兰家就没有倒。”

  哪怕今日狼狈逃窜颠沛流离,哪怕接下来更名易姓四处藏匿,兰家不会倒。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姓什么,兰家就不会倒。

  兰家不会倒,因为,薪火相传。

  兰玉胭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兰情有没有还活着,剩下的人有没有重建兰家,她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她死在了二十岁,引开官兵的时候,那流矢仿佛长了眼,兴许能躲过一时,可混乱之中,有人射出了那不应当属于流矢的一箭,正中后心。甚至都没有更多的痛苦,眼一睁一闭,她正坐在兰家后山的湖边小憩。

  十四岁,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

  兰家人生于兰家长于兰家,譬如兰恬,心里早将兰家当做了信仰。

  兰家数百年不倒,倚仗的便是这每一代每一个人的倾心相待与勉力支撑。

  现在,十五岁的兰恬对她说,但凡她还是姓兰的,便也不该为着一时的安稳向不愿之事妥协。只是,她不姓兰,身上流的也不是兰家的血,她爱着兰家,却学不来兰家人对堂堂正正的偏执。如若说兰家可以为了兰家人,为了兰家的尊严成为那把锋利雪亮的刃,她一个外人,却万万不该拖累兰家。

  她没有这样的资格。

  兰恬能不明白怎么整合麽一会儿的功夫,兰玉胭的表情能变了又变,最终停留在落寞上,但她也不想劝了,她没欠了兰玉胭什么,若是兰玉胭固执,其实这其中也没什么事,只是既然莫名其妙提到了齐昕,兰恬难免会想到另一个人:“你要是想防着那位太子殿下,倒不如直接问齐飞。”

  兰玉胭一愣,才想起来齐飞走之前给她递了张纸条,以及那句“江湖是江湖里了”。她将那张纸条摸了出来,下来递给兰恬:“殿下说他不方露路面了,江湖事江湖了。”

  纸条是从边上撕下来的,写的是一处客栈的房间。

  兰恬点头,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那些个姓齐的中间有什么龌龊,其实她是没什么兴趣知晓的。太子又管她什么事?岭南天大地大难道还不够她浪么?

  只是事实上有些个事不是想不知晓就能不知晓的,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晚间下楼吃顿饭的功夫,都能“碰巧”遇见齐昕跟一个跟在他身边的不晓得什么人。其实也不稀奇,一国太子,出行怎么可能不带什么高手,纵然不是高手,也得是一时能保住他性命撑到有人护驾的,只不过他身边这位着实年轻了些。

  齐昕态度是算不上差的,他站在边上,也可以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大讨兰玉胭喜欢了:“周围没了空位,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兰玉胭余光看了一眼,周围果真是没了空位,只是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找她们?

  兰恬已然将她心中所想的直接说了出来:“只是周围不止我这一桌没坐满,你怎么不去找别个拼桌,再说我们这两个姑娘家,也不合适吧。”

  跑出来抛头露脸,却硬生生说同桌吃饭不合适,这还是在不久前刚与人同桌吃过一碗馄饨之后。也算是睁眼说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