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妓除非上报官府注奴籍,否则是不能纳为妾的,因而宁慈心生下来就被记在一个妾室名下,叫她姨娘,同她吃住。这个姨娘死得早,宁慈心记不清模样了,只记得她生起气来模样吓人,背后被这姨娘用簪子戳出的伤痕至今也没消掉。
童年在讥笑打骂中度过,后来二哥宁生见她读书很有些天分,七岁时就能写出像模像样的诗了,对她多有照拂,日子就好过一些了。
再后来宁生外出游学了,久不归家,她又遇到了随父进京的表兄。这位表兄待她很好,是个不重出身的人,宁慈心觉得自己很喜欢他。
可是表兄不重出身,表兄的家人却在意。那天父亲叫她过去,先给了她一巴掌,又让她跪下认罪: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丢了整个宁家的脸。宁慈心乖乖照做,心中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长这么大,她还真没遇到什么顺风顺水的事。
在知道和表兄不会有结果后,宁慈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喜欢表兄了。
后来表兄在战场上丧生,她也确实伤心,这世上对她好过的人本就没有几个,现下又少了一个。至于嫁衣哭丧,那是因为她知道重病的父亲为了抵债,要将她嫁给一个两任妻子都自尽而亡的“好人家的公子”。
再后来,婚事退了,父亲死了,二哥回家还了债。
府里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家中几个尚未出阁的姐妹因宁慈心坏了家里名声,恨不得将她赶出去,每时每刻都在给她找麻烦。
宁慈心想:这日子过得有什么乐趣呢?
直到二哥宁生再次给了她希望:“去秦.王府吧。”
去秦.王府吧,想来不会比留在家中难堪。
荣华富贵,声名地位,众人匍匐的跪拜,也许我也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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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儿最近很怪,萧雪琼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柳芽儿那日受罚之后,不仅对图兰掏心窝子得好,连对自己都和颜悦色温柔体贴起来。
柳芽儿对图兰好,倒也说得通,因图兰挺身护她受了一身的伤。可是对自己忽而转变了态度是怎么回事呢?要知道柳芽儿挨的这顿毒打,大半原因都在于和自己起了冲突,怎么着也该记恨着自己才对啊,萧雪琼想不通。
起先只战战兢兢地享受着柳芽儿的友爱,日子渐渐过去,柳芽儿的友爱只增不减,萧雪琼觉得自己是不是多疑了些:柳芽儿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改了骄纵的性子好好待人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这天午后,暑气渐至,日光热辣辣地照着。萧雪琼和柳芽儿收了晾晒好的幔帐,一份份细致叠好摞得整齐。图兰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恢复了气力,将一摞摞幔帐用力压紧,再用粗布条一卷卷结实地捆着,最后贴上印有各殿名字的字签。
一顶幔帐是没什么斤两的,几十顶捆在一起就有些重了,而现在三人需要将十几捆幔帐抬着送到后宫各殿去。
萧雪琼身上没伤,自然要抬一边的,图兰力气大,自然抬另一边,于是柳芽儿留了下来。
因临时接了差事,其他女婢今天被陈二娘调去别处帮忙了,此时院里只剩下柳芽儿和屋里的九儿。
柳芽儿和九儿素来不合,因此也不进屋和她斗气,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阴凉处等图兰回来。
暖风拂面,轻柔缱绻,柳芽儿打起瞌睡来。
只是好梦没做多久,就被尖锐的叫骂声喝醒了。
“不长眼的贱婢,竟坐在门前挡吴王殿下的路!”
柳芽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忘了行礼,被那太监往膝上重重踢了一脚才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见过吴王殿下!”
李致今日入宫请过安,穷极无聊之时想起来女役所里还有一个让她皇姐牵挂不已的女奴,当下起了心思,喊了个内侍带他往这里寻人。
只是此时他见跪下的宫女身形娇柔,微微的颤音更惹人怜爱,于是便命她抬起头给自己瞧瞧。
柳芽儿听吴王语气平静,心神稍定,颤巍巍地抬起小脸蛋来,眼角还有若隐若现的泪雾,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李致“啧啧”两声,晃着折扇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女役所倒有不少沧海遗珠呢。”
柳芽儿听出他话里的赞赏之意,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面上却不露出,故作犹豫地偷瞄吴王几眼,又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去。
李致朝院里望了望,问道:“人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