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没忍住笑出来,又马上憋回去了。楚晙敲了敲桌子,对她道:“你过来,还有你的账也没算。”
于是她走过去,楚晙翻开本子,指着其中一条道:“你说要在云州多植树种草,前朝吕南河也提过此事,但她后来被流放辰州,终身未归凤廷,你知不知道你写了什么?这本中所记诸多言论,皆是与我朝制度相悖,你前头未必无人这么去设想,但却没一个做到了,你告诉我,写这个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清平略微思索,道:“殿下看过云州的地图吗?”
楚晙道:“见过几次。”
清平了然,道:“那就是看过了。云州地处东北,土地贫瘠,遇到灾年颗粒无收,常要官府开仓救济,百年来皆是如此。但下官曾借阅太学中州记,云州也曾是一方富饶之地,要说什么战乱就能让一州百年内变化如此之大,那可能吗?”
她说着停了停,看了楚晙一眼,楚晙道:“接着说。”
清平道:“约莫一百年前,自云州发现矿产以来,所调遣去的官员几乎都在伐木勘矿,但除了贵云山等地,其他地方哪里还有矿可开,不过是为取政绩,做作样子罢了。长久以往,土质越来越差,庄稼自然再多收了。”
楚晙道:“你还提及了互市一事,本朝虽言要开互市,但却迟迟拿不定个主意,你却说是‘利未显于人前,恐失而不敢为’,这又是什么?”
“下官曾看过户部的折子,永宁十年,有商队私贩铁锅布匹茶叶,去与西戎交换马匹,查处时这商队已经规模巨大,如果轻易处置,恐怕其中损失更大,便请示了户部尚书吴大人,吴大人出身贺州吴氏,自然知晓其中关键,便向内阁请案,再开互市。这谕请三年中被驳回数十次,最后是户部侍中大人出示了一份私通往来获得的利润数额,这才让内阁提起了互市。”清平道,“可见不是朝廷不开,而是获得的利益太少,倘若再多一些,到了她们觉得能接受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上言开放互市的。”
“何况此举确实便利民众,军中亦常有马匹数额不足,若是交换物品,令商贸流通,互市一旦形成自己的利益体系,就不会再轻易被外力所干扰,随意关闭了。”
楚晙没有说话,清平想了想道:“至于说服陛下,只需要一件事就足够了,命丹若是在西戎,互市一开,商贸往来频繁了,去西戎寻个东西岂不是更简单了?”
楚晙伸手点了点她,道:“很好,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纸上宏图大业轻而易举,自古读书人空谈误国,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清平看着她道:“殿下若真觉得不可行,便不会这样问了。”
楚晙道:“收好你的东西,出了这个门谁也别说。”
清平默然,取过本子,心里有点忐忑,像是在等老师批示作业那种感觉,楚晙笑道:“虽然奇思妙想了些,但还算可行,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让你去做,你愿意吗?”
清平眨眨眼,欣喜道:“当然。”她低头看着自己许多年累积记下的东西,有时候她只当是妄语,但谁不想让自己的抱负成真呢?难道就这么甘心碌碌无为,任时间流逝?
楚晙嘴角勾起,只道:“此时再议,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了?”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人又各自陷入沉默,清平半响才道:“是,我确实有问题想向殿下请教,您觉得长安中最好的地方是什么?”
楚晙两手交握,道:“景物亦易,宫室亦倾,自然是天上的云,为最好了。”
清平心里百味陈杂,轻声道:“天光云影,本是无常之物,殿下居然觉得这个是最好的?那要如何得到呢?”
楚晙闭上眼睛,道:“不必去追寻,越是刻意,越落了下乘,只需静候以待,它自然回来。”
清平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得不到呢?”
楚晙睁开眼睛,注视着她道:“背水一战,无路可退,自然就必须去那么做了。”
清平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平步青云绝无可能,若是安静等待时机的到来,蛰伏静候,这场夺嫡之战,未必没有赢面。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她,假使天下是一盘棋,那么楚晙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呢?无从去想这些事情,她却突然想起在临渊亭之上,便如同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看似高不可攀,实则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