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中分明只得半截舌头一动一动,说不出的瘆人,李宴被吓了一跳,松了手,女孩充满恶意地笑了笑,用手上链子甩在李宴脸上,而后跑进一扇门里。
李宴吃痛道:“你……”
这不就是上次她与大人在那条船上遇见的甚么劳子鬼童吗,怎么会在兰因寺里?
李宴直觉这其中有异,追着女孩进了那扇门,光线骤然一暗,她以手遮眼,向屋中看去,只见灵牌自高而下,竟不知有多少阶,亦不知有多少牌位,如山岳般沉沉压来,叫人心中一颤。
难怪此地如此阴凉,也不见什么人影,原来是一处灵房。
她才走了几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灵牌上的亡者名姓,此屋被造的如曲廊般,李宴心生悔意,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上两个护卫。她硬着头皮走了一会,这地方却还不见尽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牌位,提醒着她此地并非可以随意踏足之地。
李宴不禁有些发怵,目光触及某处时却怔住了,只觉全身血液寸寸被冻住,她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
“大人,后头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
随从谨慎地侧身,清平以扇遮光,立于闹市街头回身看去,道:“就让她跟着,咱们去下一家看看。”
说罢一行人又进了间店铺,闹市街角的隐蔽处一人又跟了上去。
待夜晚回到客栈,随从递上书信,清平拆信一看,原来仪仗已经快到昭邺了。
她坐在窗边听着了一会,觉得外头热闹非常,随从见状道:“大人可要出去走走?属下这便去叫人。”
清平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歇着罢。”
随从便告退而去,离开前轻轻阖上房门。
清平又听了会动静,低头拨了拨茶盏里的浮叶,那盏茶早已凉透,摸在指尖但觉有些微凉意。
她不觉又靠在桌沿,目光落在一片寂静灯影中,恍恍惚惚地陷入旧日光景里。
.
是夜,吴钺风尘仆仆回到老宅,方更衣净手,便有下人来禀报,说六小姐已在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吴钺道:“快请她进来。”
吴戟匆匆而入,右脸上一道红痕,好不狼狈,见了她道:“诶,三姐呀……”
吴钺虽疲惫不已,仍是强打起精神道:“你这是被谁给打了?”
吴戟神情有些微妙,举袖遮面羞愤道:“叫三姐笑话了,我这是,这是被我娘给揍的。”
吴钺诧异道:“姨母揍你做甚么?”
吴戟面色微变,扁扁嘴道:“不是,三姐,你就忘了?不是你叫我回去查吴易此人吗,我回族里的宗祠偷偷翻了翻族谱,诶。”
“吴易?”吴钺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瞧我都忙忘了这事,快坐下歇口气。”
吴戟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偷偷塞进吴钺手中,小声道:“东西给你,我是瞒着我娘偷偷过来的,你这地方人多眼杂,说话也不好说。我便长话短说了,吴易此人并非不见于族谱,而是被删去了名字,至于为何却不知道,但这人像是犯了什么忌讳,若要细说缘由,那得追溯到庆嘉年间,此人是在庆嘉六年因病而逝,不过三十六岁,也是可惜……”
据吴戟所言,吴易是吴家主支的人,曾参加科试,后来出仕做官,在辰州的时间最久,曾经历辰州‘洪波之乱’,此案牵连甚广,不少官员获罪落马,吴易得了个监察不利的罪名,被革去功名,成了白身,后郁郁而终。
吴钺待她讲完,起身一揖道:“六妹,多谢你了!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吴戟吓了一跳,避开道:“使不得!三姐,不过随便查查罢了,幸而宗祠尚留有旧卷,不然我也找不到这人的生平。”
待吴戟离去后,吴钺回到房中,从柜中取出那方玉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匣中放着一叠纸,她轻轻取了出来,抽出最后一张。但见字凌乱而潦草,飞扬跋扈,几欲破纸而出,而墨迹透纸,可见写字人之悲愤无奈。
“……人皆言事出有因,有因即有果,而因果之纷扰无穷无尽,并非因果之故,实为人心难测,几生鬼怪惊怖,故将其事暂托于笔墨,余友之心,苍天可鉴。但世间无名者众,余亦不过如此,此生碌碌,虚妄不实,刹那生灭。经中常云一切法皆是无法,法为何物,何物为法,千万人有千万法。虽做此念,仍满口胡言以渡终日,族人皆笑余痴,然大厦将倾,国不将国,不为圣上所知。千里之堤终溃于蚁穴,呜呼哀哉!托衷情于后,望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岳堇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