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液自己淌进了莲婢的体内,我止都止不住。颦娘……我流了好多血啊……”她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如幼时般在和颦娘撒娇。
然而颦娘却觉她的话仿若五雷轰顶,她倒退几步,大脑一阵眩晕,费尽周身的力气才站稳。数十年来,她作为一个医者建立起来的所有观念在一瞬间被击碎崩塌,她没有怀疑沈绥在编谎话骗她,她也无法去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差错,她知道她方才听见的每一个字,都是之前千真万确发生的事,她身后那血淋淋的床榻是铁一般的证据。
“阿爹……”颦娘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望向屋顶,她或许是在透过屋顶望向天际,这两个字,代表着她最为无助的呐喊。
沈绥撑着颊颐再一次累得睡着了,颦娘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一咬舌尖,以痛觉刺激自己振作起来。她先是坐到床榻边沿,扶起张若菡,将汤药给她喂下。剩余的一点,也灌进了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沈绥口中。沈绥在与张若菡接触的过程中,肯定不可避免地吞下了少量的金醉坊春/药,因而她也需要解药。
接着她立刻走到门口,开了一道门缝,与门口的无涯和忽陀低语道:
“无涯,你进来,忽陀,你去准备热水,越多越好。拿两个大浴桶进来。”
两人立刻应是。忽陀招呼几个弟兄匆匆离开,无涯从门缝中挤进了屋子。门外的李瑾月很焦灼,询问她能否进去看看,颦娘只是回了一句:
“她们无碍,眼下不方便,还请公主见谅。”随即她看了一眼沈缙,沈缙似乎从颦娘眼中看到了什么古怪的情绪,但是颦娘什么都没说。
门再次掩上了。
沈缙蹙起眉,暗自揣摩。
无涯颤抖着站在床榻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你家三娘无事,这都是大郎的血。”颦娘不得不再解释一遍,免得无涯吓晕过去。但无涯似乎听完这句话更为惊吓了,她面色煞白地望了一眼沈绥,下唇在不住地颤抖。
“大郎没有怪癖,她的手受伤了,这种情况下与三娘行房,能不流血吗?”颦娘似乎郁结着一股怒气,对无涯说话的口气也不大好。
无涯似乎小小松了口气,但另一个疑惑又浮起:手受伤会流这么多血吗?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往下想。
颦娘和无涯合力,将张若菡转移到了一旁的小榻之上,接着二人忙活着,将床榻上的被褥一起拆下,连床帏都换了,直到床榻便成一个空空的木架子。颦娘让无涯将这一堆被褥床帏、包括沈绥和张若菡当时身着的衣物,全部团成一团,拿去烧了:
“记住,一定要烧干净,一点也不要剩下。”
无涯对她的命令很困惑,但看颦娘不容置疑的模样,她咬了咬唇,还是去照办了。
她没有走正门,颦娘让她爬窗户出去,到客院小灶去烧,务必要将此事做得隐秘。
忽陀带着弟兄们,扛着两个大木桶,和好几桶热水来了,两个大木桶被送入了屋内,并排放好,加满热水。几个男人眼睛都不敢乱瞟,干完了活,就立刻退了出去。颦娘招呼蓝鸲进来帮忙。蓝鸲显得很沉默,靠近她时,颦娘发现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颦娘握住了她的手:“别多想!”她压着嗓子道。
蓝鸲努力点了点头。颦娘又与蓝鸲合力,褪去沈绥和张若菡的衣物,将她们分别送入两个大木桶中。
“千万小心清洗她们的身子,大郎交给你了,我负责三娘。”颦娘叮嘱道。
“是。”蓝鸲打起精神,捋起袖子,开始帮沈绥清洗身子。沈绥这会儿已经彻底睡着了,睡得很死,仿佛又晕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绥的右手仍然在流血,只是已经有缓减的势头,血液只是丝丝渗出,那伤口仿佛在以一种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愈合着。但是清洗第一道,两人的木桶都被血色染红了。
于是换水,期间,颦娘委托药庐制备的药汤也置办好了,第二次入浴,沈绥和张若菡一入药浴桶,神色均痛苦起来,但她们仿佛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并未苏醒过来。进行到这一步时,时间已过午夜了。所有人都困得不行,大部分都被劝着回房休息去了,只有李瑾月和沈缙还留在这里,他们也没有一直待在院中,而是进了沈绥和张若菡房间的隔壁空房等待。
药汤泡得时间要更长,且沈绥的药汤和张若菡的药汤成分还不一样,沈绥的药汤是促进血液循环,增肌止血的药汤;张若菡的则是有利妇人清洁,大消耗后恢复体力的滋补药汤。两人一入汤浴时,都面现痛苦,沈绥是因为失血过多,伤口又触到汤药,会有刺激的痛感。而张若菡因为纵情过度,下身有一定程度的肿痛和撕裂伤,虽然不算很严重,碰到药汤依然会疼。等沐浴结束,颦娘还打算给张若菡上一次外敷药,她这个样子,恐怕三日之内不能下床了。不过颦娘也在暗自佩服沈绥,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收得住手,尽量不去弄伤莲婢,这孩子的意志力从小就强,也可看出她对莲婢的感情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