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好久,最终没等过那年的夏天。岳氏被指认谋反,远在边疆的岳氏军队尽数撤回,在回家的路上,被祁青禾的亲卫兵马诛杀殆尽。
就再也回不来了。
叛军将领的尸体被挂在城门三天三夜,任天下人唾弃,无人敢收尸。
岳氏女眷忠贞,尽数自刎于门前。
血流成河,震惊朝野。
王秉礼说着那段往事,却在悲泣中笑开:“他说,还要回来呢!他说,要带我一起去战场呢!骗子!”
笑着笑着,他瘫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换声声哭泣,宛若那时孤寂少年。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尸首挂在城楼之上,原本好看的温润少年,全身插满了箭矢,一身盔甲残破不堪,那把他最喜欢的剑,还倔强地握在手上。
身为相府的二公子,他也只能被禁锢着,远远看着,然后一声声无力地哭泣。
最后还是一个净白的少年站了出来,他一身素缟,拨开指点的人群,替岳氏罪人敛了尸体。
不过一个小伶,将军府有恩于他,他便记着,倔强着,与世俗为敌,被巡守的官兵打断了双腿。
王秉礼将他带了回去,他在床榻之上,满身血污,怀中还死死抱着那把剑,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却还要用尽全身力气,责问着:“二公子,当我常檀看错了人,从未认识过你这个人!怀清公子与你相交,到头来,你竟懦弱到连敛下他尸首的勇气都没有!是怕误了你的锦绣前程吗?”
这是王秉礼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活着而感到羞愧,他怔怔看着他,从未想过一个薄弱少年会有如此力量,一字一句直穿他的心肺。
后来无数个日子,那少年死寂躺在床上,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
直至少年死的那天,他才紧紧拉住他的手,道:“二公子,若有来生,小檀还愿给你们唱一折戏,烫一壶酒。”
后来,无数个日夜,他在当初逢着小檀的那个戏坊,一个人,唱了无数出戏,烫了无数壶酒,再无故人。
偶尔梦中痴缠,再不愿醒来。
他守着那把剑,等一个交付的人,等了许久,大概有十年吧!
第56章 生隙
长风推开门时,地面已被雪落了白。她抬头看了眼檐下的灯笼,红彤彤的,飘摇在风雪下,半分妖艳,半分清冷。
出门前,她问王秉礼:“你以后打算如何?”
他戚戚笑道:“旧物已托,再无念想。我是相府嫡子,有家室也会有孩子,而后也该成一番功业,否则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着故人。”
她听王秉礼这么说,怀中抱着的剑也越发沉重了。
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故人?
回望了眼酒坊的招牌,“醉生”刻木三分,她只身走进风雪中,身后依稀可闻三两句低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突然觉得黑夜太过寒冷。直直想着小巷深处走去,一点点没入黑暗。
“人呢?”
“又丢了,快去禀告隐大人!”
远处的黑衣人意识到不对,赶紧下屋顶查探,可走到那条巷子的尽头,那里还有人!隐无忧特意叮嘱过,一定要跟好,否则提头来见。
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然后分头没入黑暗。
长风在暗处藏了很久,打量四下无人时才猫着身子出来。想必陆灵兮有急事找她,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五次给她递眼色。
她又不是瞎,自是看到了!可碍着身后有人,最终无动于衷。
想着那妹子素日也是机灵谨慎的人,这番不管不顾,是什么事呢?
她想不透,却慌乱起来。出宫时跟着她的暗卫增多了,必定不是巧合!
陆灵兮扣了面具两下,这是先前濯州密卫加急讯号,片刻不得迟疑,这黑暗中遮闪着来到江烟楼。
那处,正是濯州暗子据点。
“废物!”隐无忧低低咒骂着,一眼还瞥向街道上的陆灵兮。
洛栖歌的脸色也很不好,听着属下人的汇报,眉目没有一刻平展。
她去哪了?
莫非真与陆氏有纠葛?
……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最后,洛栖歌只能无力想着,手节狠狠捏着剑柄,被上面凹凸处硌得通红,也浑然不觉。
“我去找她吧!”她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良久才艰难开口。
“你……”隐无忧眸子沉敛,怀疑的话最终没说出口。偷偷朝身后的暗卫使了眼色,让他们一同前去,并叮嘱着洛栖歌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