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随后又听一人说道:“郑先生,荆州府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这满堂学子,济济人才,居然没有一个人做出这最后一道算题吗?”
这声音浑厚深沉,想来是那美男子所发。云晨潇这才又偷偷看去,那答话的人姓郑名渊,是这学堂的夫子,云晨潇却是认得的,只听那郑渊答道:“回……嗯,回大人,大人您英明睿智,哪是这些士子能及?他们做不出来,也是正常。”
那美髯男子微微一笑,道:“是么?我偏就不信,偌大一个荆州府,没一人做的出这算学题目。郑先生,你去张榜,谁做出这一题,我重重有赏!”
郑渊一愣,稀疏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说道:“大人,要不再等等,他们……”
“郑先生,不用等了。不才早已做出这道题来了!”
郑渊心下一奇,朝门口看去说话那人,只见她锦袍玉带,眉目清秀,婷立门前,春风含笑,照的满堂生辉,就这么翩翩跹跹的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厮。
郑渊盯着来人看了半晌,只觉眼熟,却一时间又想不出来,直到那人走近,这才“啊”的一声叫出来,颤声道:“云……云小……”
云晨潇明眸一闪,忙打断他道:“云霄九天外,回日六龙盘。郑先生,你可是此意?”
郑渊支支吾吾,正欲说话,那美髯男子摇头一挥手,早已迎了上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云晨潇见那男子走近自己,细细端详过去,果然是仪表堂堂,气度超然,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说道:“我……在下陈霄。”
美髯男子合上折扇,颔首道:“刚才陈公子说,你已解出最后一题?”
云晨潇定定神,道:“不错,这题,说来也不算难的。”
美髯男子愕然一愣,云晨潇伸手入怀,笑道:“试卷在此,这位先生还请过目。这……”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脸上红光“噌”的一下冒出,慌忙的道:“不对不对,我拿错了……不是这个……”说着急忙把那方白面纱塞入怀中。
原来,云晨潇拿卷子的时候,随手一翻,竟将那位骑马的白衣女子的面纱拿了出来。美髯男子看见那面纱,“咦”的一声,却是眉头一皱,脸色微变。他身后的汉子见了,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主子,那面纱是那女子的,这……”
美髯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可造次!”那汉子被他一喝,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美髯男子当下又对郑渊道:“郑先生,叫诸位学子请回吧。品恒书院纳士名单,过几日张榜贴出。”
他此令一出,郑渊忙不迭的赶走了人群,一间破旧古老的屋中,只剩了了数人。
美髯男子脸上须臾间又恢复原有的安然超脱,笑道:“陈公子,你这面纱何来?可否告之一二?”
云晨潇窘意一过,定住心思道:“小可今日是来解题的,这面纱之事,也属个人私事,不道也罢。”
美髯男子随即爽朗的哈哈一笑,道:“好,既然是公子私事,那我也不必多问。慕容先生,你看看这位陈公子的试卷。”
这时,那美髯男子身后另外一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恭敬的答了一声“是”,上前接住云晨潇手中的试卷,仔细看了起来。
云晨潇这才打量了这书生几眼,但见他一身淡蓝袍下的身子形若枯木,干瘪瘦弱,脸上皱纹深刻,眼睛深陷,呆滞无神。她心道:“也不知这男子到底是谁,他身边的人,一文一武,好像都是高深莫测的样子呢。”
过了一会儿,那慕容先生将卷子一收,面无表情得道:“好。解法简单明了,一目了然。乃是燕山朱松庭先生《四元玉鉴》所载之法。”他虽是夸人,却是音调平淡,毫无起伏,嘴唇似乎也没有动过,只机械的说完这几句,便又默不作声,笔直的站在美髯男子身后,倒真如一棵老树了。
美髯男子接过卷子一看,微笑道:“嗯,不错,年轻人读了不少书吧?现在,钻研算学的人可是不多了。还有,这手字,灵动飘逸,风骨高雅,颇有二王之风,年轻人,所学不浅啊!”
云晨潇听了这话,心中痒痒的,飘飘忽忽,膨胀的满是喜悦兴奋之感。云晨潇母亲早逝,她自幼跟着父亲云政亭。打她记事以来,云政亭不是忙于军务,便是习武练枪。每次见她,也都是板着脸孔,甚是严厉。云晨潇稍有过失,他便不由分说的高声呵斥。云晨潇对她父亲是又敬又怕。云家有条祖传的规矩,就是云家子弟,不论男女,统统只许习武,不准读书。可云晨潇被云政亭管得严了,天性叛逆,不是不让读书吗?她偏偏对着干,背地里读书。开始只是图一时痛快,却不料后来是越读越起劲。也是云晨潇天资聪颖,智慧过人,竟是无师自通,渐渐入道,天文八卦,算医儒道,无一不观,后来泥潭深陷,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好在云政亭军务繁忙,也无心多顾家事。可是她仍是偷偷读书习文,除了贴身的丫鬟小厮,也没人知道,自然也无人称赞。今日被人这么一夸,真是生平第一遭,自然是欣喜若狂,也不知谦虚,嘻嘻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练字时,就是照着王右军的帖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