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这才道:“依臣浅见,不如先将王爷的谢罪表呈上,一来向朝廷表示忠心,令其放松警戒,二来也为世子爷争取时间,联络宁、定二位王爷。与此同时,世子爷您要尽快与二位王爷去函,历陈蜀中之要塞地位,以求自保。只要有一王愿意援手,我们便有了与中枢分庭抗礼之力。”
他顿了顿,长舒一口气,跪地叩首道:“臣今日所说,句句死罪,先向世子爷求个饶。”
薛竣知话到此时,方渐入佳境,遂笑笑亲手将洪惠搀扶起至椅子上,摊手示意他继续。洪惠也不谦让,坐下道:“如今天下四分。陛下占其一,宁王占其一,定王占其一,其余则荆楚云政亭、咱们西南安王爷、天下闲散的江湖帮派势力共分其一。陛下乃天子,自然是想天下归一,然臣不敢说宁、定二王不存问鼎之心。据臣所知,陛下已加封荆楚云政亭上柱国镇国公,享衮冕九旒之尊,这摆明了是要争取荆楚这一方势力。再者……世子爷可知如今谁为群臣之首?”
薛竣听罢,不以为然地摆手笑道:“听说是一个叫水心悠的女子。我这个皇帝兄弟可是昏了头了,居然放任牝鸡司晨,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世子爷大谬矣!”洪惠突然起身,正色道:“此人庙堂江湖皆有手段。她已将中原武林的帮派势力收归朝廷,手下一众奇人异士,其中不乏北少林、南武当的行家里手。且荆楚云家,似乎也与她过从甚密。臣听闻,她近日已深入蜀中腹地,我猜此次收编镇南军,就是她在幕后操控。若她已掌握楚军、蜀军,则当真是权势熏天、一时独步,那我刚才所说之话,便不作数了。”
薛竣颇感意外地皱眉问道:“哪句话不作数?”
洪惠缓缓伸出右手,在薛竣面前翻了翻道:“天下四分之论,不作数。”
“难不成她水心悠也算得上一方诸侯,要五分天下吗?”薛竣蔑然一笑道。
洪惠摇摇头道:“世子爷您太小看她了。若她掌握楚军、蜀军,则天下三分矣。宁王一分,定王一分,水首辅一分。”
薛竣闻言大骇,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洪惠道:“你是说,水心悠她有反心?她敢动我薛家的天下?大胆!放肆!”
洪惠笑了笑,将双手拢在袖中道:“她有无不臣之心,现在还不好说,只是世子爷刚才说什么?牝鸡司晨?您若是知道这位极人臣的水首辅是什么身份的话,肯定后悔刚才的话。”
薛竣素日耽于声色,于朝廷之事所知甚少,今晚听洪惠一言,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迫不及待道:“她是什么人?”
洪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道:“先皇姑的五行弟子,叶皇后的嫡传后人。”
薛竣已然惊骇到了极点,张着嘴呆了半晌,才道:“水……水门?皇帝难道不知她身份吗?怎敢……”
“怎么不敢?自古疑人不用,陛下这是效仿高/祖皇帝五凤齐飞的盛世啊!再说了,陛下自有陛下的帝王术,将来兔死狗烹,而或改朝换代,谁能说得准。左右不过一个‘赌’字!”洪惠双目放光,朗声道:“如今局势颇为微妙,你是押注在宁、定二位王爷身上,还是押注在今上和水首辅身上?”
薛竣颤声道:“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无他,成王败寇耳。”
薛竣这才意识到此乃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平日虽然荒唐,却是个外厉内荏的人,此时已然两股战战,心生退意,思忖许久道:“此局不入也罢。我且做我的安稳世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何苦非要抛家舍业?”
洪惠叹息一声,正要相劝,一人却在屋外喝道:“蠢材!箭在弦上,由得你回头?”
薛竣茫然后顾,见自己苍老的父亲赫然立于阶前。薛竣忙伸手去扶,薛延庆却愤然将他的手丢开,径自步入屋内。薛竣愣神片刻,总觉得父亲今日似乎不太寻常,细细思量许久,才意识到:他素不离手的拐杖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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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已近中秋。云水二人已在蜀地盘桓多日,如今镇南军大势已定,洛风业已归顺,杨世成也于近日入蜀,顺利交接了镇南军事宜。玉露凋零,万物萧森之时,水心悠已起了归心。只是云晨潇尚有心愿未了,终日闷闷。
这日水心悠安排好了四川诸事,与云晨潇信马由缰而行。水心悠望着蜿蜒蜀道,悠悠旆旌道:“蜀中风景宜人,若是时间充裕,真当好好游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