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睿一向不喜卢昆其人,此刻更气他说出这番话来。她凉飕飕地扫过卢昆,卢昆只觉得脊背都泛上凉意来。
宇文睿于是不再看他,而是对着众人道:“高祖皇帝难道不是女子?朕难道不是女子?敢问各位大人,既然女子都可以做皇帝执掌天下,又如何做不得文臣大将辅佐君王?”
宇文睿的眸光一一划过每个人的脸,诸臣被她看得俱都不自然地微微垂头。皇帝年纪越发大了,心思也越发深了,再不是那个只看眼神表情就能读懂心思的小孩子。
宇文睿肃然续道:“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易》上更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世间,孤阳独阴都无法长久存在。想我大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男子多豪杰俊才,女子又岂会差了去?只要给予机会,女子之才定然不逊于男子!嘿!朕还想开女科取女士呢!”
群臣讶然,面面相觑,心中想的皆是同一个问题:这大周的天,怕是要变了……
见景子乔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宇文睿抢道:“英国公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知了。朕就将悦儿的名字添上去,至于如何安置,是否让她去玄镇军,此事从长计议。”
景子乔一颗心才算放下,他撩官袍,双膝跪地拜道:“望陛下|体谅老臣的一片苦心!”
宇文睿见他突然行如此大礼,更感怪异,忙令小内监搀扶起他。
群臣议罢散去,宇文睿独留下了裴重辉。
裴重辉一脸淡然,似乎早知会如此。
“师父陪朕聊聊吧。”只有二人的时候,宇文睿并不用朝堂上的称呼。
“好。”裴重辉点头。
师徒二人一行逛到了御花园。
裴重辉仰头看着一棵树,微笑道:“这棵树都长得这么高了,树干也比七年前粗壮了许多。”
他说着,转头对上宇文睿:“陛下也长得这么高了。”
宇文睿嘻嘻一笑:“师父是夸朕长进了吗?”
裴重辉勾唇:“确实是长进了,越来越像皇帝样儿了。”
宇文睿想到自己之前面对群臣的种种情状,也有些小小得意:“师父教得好,徒儿又学得好,自然有长进了。”
“您可别给臣扣高帽儿,那些帝王之术可不是臣教的,您是自学成才。”
宇文睿每每喜欢裴师父言语新鲜风趣,遂也打趣道:“那还不是师父您开发朕的智力开发得好?”
裴重辉懒得回应她的拍马屁,只笑笑不语。
宇文睿与他并肩而行,关心问道:“裴相的病,不碍吧?到底是何病?要不要让太医给瞧瞧去?”
裴重辉脚步一顿,坦然道:“父亲的病,是被我气的。”
“啊?”宇文睿一愣,“师父又说出什么裴相接受不了的道理了?”
裴重辉苦笑:“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他啊,该退了……”
宇文睿眉尖一挑。
“陛下真要对北郑用兵?”
“是啊,迟早的事。”
裴重辉神色复杂,缓缓道:“兵戈之事,对百姓终非好事。”
“朕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嘛,这个道理,朕懂。可是,大周自太|祖开国,高祖皇帝征战四方,才有了后来的天下一统。武宗皇帝胡闹,以致杨灿之反,从仁宗到先帝,再到朕,心心念念的无不是国之一统,以慰祖宗英灵……”
“陛下觉得江山一统,真的好吗?”裴重辉打断她,问道。
宇文睿一呆:“当然好啊!哪一个做帝王的不想一统天下啊!”
裴重辉默然,笑。
“师父想说什么?”宇文睿奇道。
“若臣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陛下不会治臣的罪吧?”裴重辉笑问。
宇文睿听他居然搬出君臣的话头儿,眨眨眼,“师父这是哪里话?朕是听不进劝谏的人吗?”
“陛下可记得当年臣教你的第一课?”
“记得,师父当年说‘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王是百姓推举出来的,顺从民意,让百姓安居乐业是君王的本分’。”
裴重辉赞赏地颔首:“陛下记心很好。那么,陛下如今觉得这句话如何?”
宇文睿想了想,道:“朕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朕自当为他们的安居乐业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