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_作者:沧海惊鸿(35)

2018-06-09 沧海惊鸿

  众人心里都犯了嘀咕,却也不敢多嘴,皆垂着手侍立在一旁。

  身后陪侍着两溜侍女,景砚气势十足地踱到尚自怔怔的两孩童面前。看着那两双同是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紧自己,流露出呆傻的神情,景砚又是气又是好笑。

  “还不快都给我起来!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景小姑娘先醒过神来,对这位“皇姑姑”,她一向又敬又怕。听出景砚话语中的怒意,她着实吓得不轻,赶紧一翻身从云睿身上爬了起来,垂着头,不敢正视景砚。

  “侍墨,伺候殿下更衣!”

  “药红,伺候悦儿更衣!”

  “秉笔,传太医到坤泰宫!”

  景砚冷着脸,一叠声的吩咐。登时,俨然一出默剧,被吩咐的几位大宫女,个人自去做个人的事。其余众人,恭恭敬敬地跟在景砚身后,回坤泰宫。

  这会儿,连最调皮不过的景嘉悦也安静得不敢作声。却有一人例外——

  云睿可没忘了她的赌注,那只鸟。

  于是,在侍墨错愕的目光中,云睿挣开她的手,也不管浑身的伤痛和褴褛的衣衫,疾奔到树下,揣起那只啾啾鸣叫的幼鸟。

  景砚面现怒容:“阿睿!你又淘气!”

  云睿吐了吐舌头,嗫嚅道:“这鸟儿是……我赢的彩头……”

  景砚面露不豫,顾忌着人多口杂,并未发作。

  云睿则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她眼中强烈的情绪。

  是失望吗?还是伤心?抑或更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这样的阿嫂,有情绪的阿嫂,即使她发怒、她伤心、她失望,云睿也觉得那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这样的阿嫂,仿佛同那个冰室、和那扇青铜门内永眠的皇兄,没有任何瓜葛。云睿宁愿阿嫂对着自己勃然大怒,甚或破口大骂,也不愿看到她只会对着皇兄的尸首哭泣——

  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啊?

  绝望得让人想到了……死亡。

  阿嫂她说,让皇兄等等她?

  她说要等自己长大成人了,就“随了”皇兄去?

  想到这样美好的人儿,竟然要……

  云睿胸中忽的一疼。接着,心念一动,某个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袋里冒出来。

  她正痴痴地想着,不经意抬头,恰与嘟着嘴、被药红牵着小手的景嘉悦的目光对上。

  景嘉悦一眼瞥见她怀里的白鸟,小嘴嘟得更高了,黑白分明的大眼愤愤地盯着云睿,简直要喷出火来。

  云睿倒是没太同她计较。毕竟,她过往打架的对象皆是男娃娃,同一个女孩子厮打,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再一瞧景嘉悦小脸也花了,青一道红一道的,发髻也散乱了,发带上坠脚的四颗明珠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颗。

  云睿有些歉然。她摊开掌心,白生生的手掌里正躺着一颗晶莹明珠。那是她方才去捡拾幼鸟的时候在脚边发现的。

  “喂!你的珠子!”她紧跑两步,赶上景嘉悦,把手掌摊开在她的面前。

  景嘉悦更恼了——

  这野丫头怀揣着战利品,手上还捏着自己的饰物给自己看,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谁稀罕!”她恼羞成怒,抬掌一把挥开云睿的手,骄傲地扬着头,走了。

  云睿的脸霎时黑了。

  景砚冷眼旁观,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突地想到了某年某月某个午后,独属于两个人的美好。

  第20章 跪下

  坤泰宫中,正殿。

  景砚端然而坐。

  秉笔敛衽而入,朗声回禀:“主子,太医院两位院首都在寿康宫侍奉太后,奴婢只好请来了施大人。”

  景砚紧绷的神色闻言一凛,拧着眉头紧紧盯着随在秉笔身后踯躅而行的消瘦男子。他苍白着一张脸,佝偻着身躯,似乎已被压弯了腰。

  景砚心中一痛:这还是她熟悉的然哥哥吗?

  “皇后殿下……”施然俯身行礼。

  景砚急忙令小内侍扶起他。

  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

  景砚心中又是一痛,抖声道:“然……然哥哥,你怎的……这般模样了?”

  曾经丰神俊朗,如风中修竹般的青年男子,此刻鬓角已然染上了霜白。

  施然听到那声“然哥哥”,忽的悲从中来,瞬间通红了眼眶,失声痛哭:“砚儿……皇后……微臣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