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_作者:左男(6)

2018-04-10 左男

  中秋过后,有两天假期,阿碧跟我来我家玩。

  母亲很喜欢阿碧,我真高兴,她让我带阿碧好好转转。阿碧不像最初见到的那个冷冰冰地,却爱笑的女孩,她将头发拉直,规规矩矩地梳起了两条发辫,只是俏皮的发带依旧在诉说着主人的小心思。甚至,她不再那么执着地爱穿旗袍,就是穿,也只穿花色素雅的,那些色彩纷呈,华丽的,都压了箱底。

  阿碧心疼张幼眉,她时时提起,张幼眉如何如何,若不是她主动提起,我不会发觉,张幼眉长得与阿碧竟有六七分相似。

  “看到她活得如此艰辛,”阿碧不无感慨地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话很不祥。

  我说:“张幼眉身世如此,我虽不喜她,但她的父亲宠爱,想必也比在临安楼里被欺负好。”

  阿碧望着我,嗫喏了几下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低头翻一本怜香伴。

  我百无聊赖,一个人在园中散步,远远地看见张幼眉正坐在亭子里,母亲就坐在对面,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母亲笑了又笑,张幼眉则微微弯着腰,手搭在母亲的烟斗上,为她点烟。

  阿碧从后面一下子扑上来,吓我一跳,她嘻嘻笑着挠我胳肢窝,我不甘示弱,反手攻击她,她一面跑一面笑,海棠花前一回头,特别美,又娇又美。

  “余素,你跑得好慢啊。”

  我奋而追之,闹得阿碧连连求饶这才罢休。

  第5章 第 5 章

  但好景不长,阿碧开始回避我。

  我反思着是不是我太无趣,我太蠢笨,所以她才不愿意理睬我。可是无论我如何接近,她都冷着脸,好像我们素昧平生。

  “阿碧,”我撒娇耍赖,“要不要去香水柜台,我看到那里新近了好多百合花造型的香水呢。”

  阿碧笑着,但眉眼淡淡的:“不了,我还有事。”

  她变得很忙,这种忙有时是表面的,她和别人玩,一会儿是石月,一会儿是张明秀。有时又是内里的,晚上我和婆子特意去找她,结果她家门房说她出去了,没回来。

  无论她和谁玩,我都会嫉妒得发疯。

  再然后,她就不怎么来学校了,而我沉湎在她的背弃中,也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反常。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执迷不悟,不理解为何阿碧能去留果断得仿佛不曾有个牵绊。我跟阿碧的故事,就像午后打盹做的一场美梦,转眼就被叫醒。我很不甘心,连嚎啕都不敢招摇过市,我只能虐待自己。

  我没有像古人那样悬梁刺股,或者茶饭不思,我每天不再吃饭,只不停吃糖,好像没有甜食就会丧命那样把自己牢牢系在这一块小小的方糖上。

  后遗症是很容易口干舌燥,脱发,视力模糊,精神不济。

  最先发现我不正常的是母亲。

  说来也奇怪,尽管母亲一个半月才回家一趟,但我的任何变化,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我在女校读书很刻苦,张明秀他们都以为我受了刺激,不敢与我来往。对我的变化只当作失恋后遗症。

  母亲坐在我的床头,身上的馨香扑到我的鼻尖,我咧着嘴笑:“妈妈,我好想你。”然后就很不争气地哭了,一开始还是小雨点点,接紧着便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母亲被我的阵势吓到,她把我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素素,跟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思浅,在母亲的宽慰下,三下两下便把事情道出,母亲只当我失去挚友才难过伤心,不由得哈哈大笑,冰凉的手指抹开粘在我脸上泪湿的头发:“傻孩子,她不和你玩,你还可以找别人啊,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急急申辩,冷不防跌入母亲设置的陷阱:“那不一样,我和阿碧和别人不一样的,她跟我就像陈圆圆和吴三桂!”

  只一瞬见,我便感觉到母亲身体陡然僵硬,她并没有让我感到难堪,仍旧安抚我:“哦,陈圆圆和吴三桂怎么了?”

  我揪着母亲的开司米,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只能怯怯说下去:“陈圆圆被抢了,吴三桂为了救她才投靠满清。”

  张幼眉端着母亲常用的白玉烟斗进屋,见到我狼狈的模样,平平静静地端个矮凳坐到一边。

  “吴三桂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浑然不觉地问。

  我喉头一哽:“因为吴三桂喜欢陈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