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许三白推门进来,笑嘻嘻地跟茗娘禀报道:“今儿个有新鲜的海鱼。仅有十条,我早早就订好了,方才看着厨子现杀,一会就端上桌。保准新鲜。”说罢,许三白便在茗娘身边坐下,见茗娘面前的酒杯残余了些酒,看来在他进来以前,茗娘便已自斟了好一会。
茗娘对许三白的殷切无动于衷,她一手托腮一手晃着酒杯,半响长叹一气,哀怨地看向窗外这大好美景。
“茗娘,别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许三白说罢,抬手正要拿走茗娘面前的酒壶,茗娘连抬制止,口中警惕地喊道:“做什么?!”许三白被茗娘这一呼吓得连忙撤回手,茗娘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因为心底苦闷一下不慎把火气泄露了出来。
她抬起酒壶,替许三白斟了一杯酒,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我一下喝多了。你说的是,我该少喝点的。”
许三白看见茗娘闷闷不乐,自己心里也变得闷闷不乐。他叹了口气,轻柔地向茗娘说道:“茗娘,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跟我出来的。”
茗娘看见许三白待自己如此诚意,自己也实在不忍冷漠以待。她整顿了一下态度,恢复正常样子。恰好此时菜肴被送了上来,尽是最新鲜的海底鲜品,其势极盛。这样的势头茗娘也只有陪许雅倾宴请贵客时才能见到。
“三白,这一顿得花多少银子啊。”茗娘惊讶地问道。
许三白拿起一只蟹,蟹身足足有一个巴掌大。他用勺将蟹黄舀出,浇到白饭上,送到茗娘眼前。
“难得一次,吃好点也无妨。”许三白笑着。
茗娘看着这顿价值不菲的宴席,心里约莫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银,在许家勤勤恳恳一整年的工钱。茗娘迟迟不敢去拿筷子,她明白许三白的用意,至少这份意思过于沉重,茗娘怕是无以回报。
“上回听你说母亲年纪大身体不好。你还是把钱留着给她老人家享用吧。回去了我将钱还你一半。”茗娘说完,才肯捧起那碗蟹黄饭。许三白沉默了一阵,又是轻轻一笑,答道:“你喜欢这样便这样。只要你高兴便好。”
晚饭过后,街上的人更多些。茗娘与许三白走在路上,眼前来来去去都是年轻人的面孔,他们的存在让节日气氛达到了鼎盛。所有人都乐呵呵地,仿佛这一夜能够将万物都年轻化。
茗娘手里拿着一只路边三铜板买来的灯,与许三白往江边走去,此时去往码头的路上满是人,其势不逊一个月前,许雅倾与赵书恩的大婚之典。
看了这么多人,茗娘不住心起一阵厌烦,她皱起眉道:“人这样多,我们还是走吧。改天再来放灯也不迟。”
许三白听了,连反手抓住茗娘的手腕,口中道:“改天就不是七夕了。只有今天放灯,心中所许的愿望才能实现。走吧!”说罢,许三白拉着茗娘穿过重重人群往江岸码头而去。
西江水面漂浮着河灯,一丛接一丛,仿佛江底都要被灯火烧穿,惹得游鱼纷纷羞而藏躲。许三白将茗娘带到一个人较少的地方,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小心翼翼用蜡油将蜡烛固定。然后许三白借着光在一张条子上写下了一行字。随后他把字条叠好,藏进了灯里。
茗娘站在旁侧默默看着,耳畔传来少男少女的欢笑。她依稀听见一对年轻人在对话,只要放了灯,便能被保佑一辈子新福美满,白头偕老。听到此处,茗娘不住嗤笑了声,也只有像赵书恩那样年龄的少女才会对此迷信不已。认为只要随随便便放一盏灯下河,看着它顺顺利利飘远,风吹不灭,浪打不倾,便能够如愿以偿。
世上若真存在这种“轻而易举”的事情那该有多好。这样情深义重的人便不会活得这么辛苦。
就在这时,茗娘的脸被灯光覆上,她眯着眼回过头来,见许三白提着灯给她借光,手里拿着一张新的纸条说道:“茗娘,你快把心愿写好,然后我们一块到水边把灯放了。”
茗娘听了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心愿想实现的。你去吧。”
许三白也不奇怪茗娘会这样答,到了茗娘这样年纪,想法通常都会比较实在。可许三白还是将纸笔往茗娘手里塞去,他笑道:“来都来了,不许个愿岂非徒劳一场?即便不为自己许愿,也可以为别人。总之目的终是好的。”
茗娘听了这番话,面上竟有丝丝动容。她沉思片刻,抬起了纸笔。许三白见了,连忙自觉转过身把背向着茗娘,微微弓下一点,然后说道:“你垫在我背上写。我给你照明。”说着,许三白抬高了手,努力让灯光往茗娘那方照去。由于姿势不协调,许三白的手微微发抖,使得烛火也阵阵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