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这个啊?”魇鬼自以为看出了霍轻瞳的心思,她促狭地扭过身挡住它,捏住它,直到手指缝里沁出暗红的血水,才道:“早知道这还阳涧里藏了宝贝,没想到竟然是这东西。”她信手抛起,落下,抛起,落下,慢悠悠地说,“你许诺我一样东西,我便将这个还给你。”
霍轻瞳怔怔地坐着,看似警惕地望着魇鬼。
魇鬼轻蔑地透过枝蔓的空隙去看霍轻瞳,她已经是天地间不死不灭的精灵,纵然擅自欺骗人魂罪无可恕,却也不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结局。霍轻瞳现在法力全失,毫无还手之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她不欺凌弱小,还和她好声好气地做交易,这个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魇鬼见霍轻瞳毫无反应,心里怒火阎罗王所谓的“威严”,却主动道破:“我要你的阎罗印。”她瞅着霍轻瞳还是那副万事不在意的颓然状态,随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对你那个破位子没什么欲望。”她忽然眸子一暗,低低地说:“我只是想求个了结罢了。”
其实,霍轻瞳并没有随身将印鉴带在身上,此时不说话也全然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不能说话。魇鬼见她黯然垂首,却自顾自地说起毫无关系的话,“我本也是个寻常女子,只跌足掉入鬼冢被妖草侵占了身体才想尽办法生存。鬼冢那个地方,强大一点点,生得希望就大一点点。我不想死。凡人魂魄里的怨恨能让我的法力变强,我就让他们去彼此背叛,去怨恨,去获取那些力量。你也看到那些镜子,也看到九妄之道,其实只要心志略坚,就可以离开幻境。可那些人却都不愿意离开,这不能怪我。”
“他们自己选的路,我没有逼。”魇鬼神色哀伤,似乎那些背叛梦境并没有如旁人揣测般,让她在冰冷绵长的永生里获得安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的人改命,有的人逃命,有的人不信命,有的人认命,可这些人终归是实实在在活着的,有自己的悲恸与欢喜,过去与将来。我活着,这数百年来忙碌而殚尽竭力,却像死了一般。
霍轻瞳慢慢恢复一点点意识,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身下破壳而出,暖暖的,痒痒的。她想开口劝说魇鬼,却无能为力,眼皮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又紧紧闭住。沉甸甸的记忆夹杂着某种特别的光彩,朝她袭来,欲窒息。
霍轻瞳的身体全然依靠在魇鬼的枝桠上,像是束手就擒般,轻轻地闭上了眼。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疲惫超出了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悲凉沁出她的指尖,突然就化作乌烟。
魇鬼惊异发觉四周没了霍轻瞳的呼吸,莫名觉得恐惧,她手里的心脏莫名的滚烫,灼得她不得不将她暂且放在一边,那心脏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黯淡,而心脏周边的枝叶也如遇到寒霜,渐渐耷拉下脑子,垂死般枯黄败落。
魇鬼本想用这个心脏逼霍轻瞳帮自己脱离妖体,可她的呼吸突然淡去,让魇鬼也不由大惊,她的心底潜藏的热浪袭来,不知何时回转的温热希冀催逼着她,将那心脏一掌打入霍轻瞳的心口,只是一瞬间,霍轻瞳的七窍流出了红色的血液,滚烫而充满生机地沁入土壤,继而土壤里竟然生出无数嫩芽,将她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
这一幕让魇鬼恍惚记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个老神仙抱着一个尸体放在崖边,也是如此让许多嫩芽包地而起,重生了一个女子的躯体。她偷看的时候老者早已发现,却未阻拦,只是暗示她:欲达所愿,鬼冢相候,必有斩获。
而她等待了百年,甚至不惜利用凡人魂魄强大力量,也并未等到所谓的有缘人。
魇鬼突然想起霍轻瞳和许花朝分别破了她两次阵法,恍然大悟,对几乎要将嫩芽都扎入霍轻瞳身体的还阳草更加精心,甚至不惜自己打坐护法,以保证不会有任何外来危险伤害到这一切的进行。
原来,死神才是她生的救赎。只要能护得霍轻瞳生,那便是她的“生”。
然而,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是被人发现,许花朝率领的鬼军倾城而出,所到之处的死尸阴魂又被沈绿的傀儡术操纵,毫无阻碍的乌压压碾尘而来,浩浩荡荡将谷口封死,钟馗寡不敌众只好带着仅剩的几千人马暂避锋芒。
许花朝随着孟婆娑的指引,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还阳涧,这里雾气蓬勃,温润的感觉与外面冰天雪地,寸草不深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