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年真的是陛下判错了,那我们这些人都可以离开邺城吗?”许花朝期待地望着冯晟,见他突然正色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怎会犯错?陛下英明,又顾念君臣旧情,定会惩治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到时候,许大人自然也可以回到京城,享受属于陛下的恩典。”
许花朝脸色渐渐泛白,“那其他人呢?”
冯晟叹了一口气,“小丫头,邺城可不是你来了,便轻易能走的。”
国师这番话说得许花朝心灰意冷,她退了几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管我父亲是否是被冤枉的,只要是进了邺城的人都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我们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我们……被陛下和岫泽遗弃了?”
冯晟诧异地抬起头,她看着许花朝稚嫩的脸上一派严肃,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一席让他如雷震耳的话。当今陛下早就视邺城为烫手的山芋,许花朝说的没错,邺城的确已经是一座废城,而他此次来邺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邺城处理干净,然后彻底让它变成一个历史里的废墟。
可这话如此通透得被一个小姑娘说出来,他怎么能不惊不讶不惶恐。
冯晟对许花朝来了一丝兴趣,“你很聪明,可惜命不好。”
许花朝冷哼一声,站在大殿的中央,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我才不信命。”
冯晟陷入了沉默,他的眉眼突然黯淡下来,缓缓地笑道:“你可知道为何我能在这邺城来去自由,陛下又为何信我不疑?”
“不知道。”许花朝摇摇头,听冯晟继续讲道:“我辅佐了岫泽三代帝王,看着岫泽从一个小小的边疆小部落变成如今九州的大国,这期间不管多肮脏的交易我都经历过,可我从不认为这些事是错的。我活了几百年,金银权力于我而言赘如粪土。可是我唯独信一个“缘”字,甘露不润无根之草,道不渡无缘之人,我与陛下有君臣的缘分,所以彼此信任;与你,也有。”
许花朝暗暗咋舌,在看冯晟那张俊俏的脸,丝毫不觉得他是个过了好几百年的怪物,她整理好情绪,尽量显得很镇定,纳闷道:“你与我,哪来的君臣的缘分?”
冯晟方撑着胳膊,托着脑袋笑道:“是师徒的缘分。”
他紧接着补充道:“你若是愿意随我走,我便可以带你脱离这篇苦海。你父亲在巴地虽然艰辛,却也常常思念你和你母亲。阖家团圆,岂不快哉?”
许花朝伤感道:“母亲已辞世四年有余,这世间我唯有父亲,父亲也唯有我罢了。”
“人有悲欢,月有圆缺,此事古难全。”冯晟见许花朝神色落寞,便忍不住稍加安慰,然后问道:“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费心思进到风冥观的藏经阁里必有急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
说到正事,许花朝忙擦干眼角的湿润,将许汉源的信塞到口袋里,道:“我是来办案的,才不是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是风冥观,这里的人口蜜腹剑,现在邺城鬼族被人利用,闹得城里百姓不得安生,指不定都是他们搞的鬼。”
冯晟思索片刻,淡淡地“哦”了一声,站起身笑道:“那是得好好查查。”
他说着便要离开,许花朝想了一瞬,忙喊住国师道:“多谢你。”
冯晟回过头,“没有我,你也进得来,不必谢。”
许花朝急忙说道:“我是说谢你帮我父亲,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为我父亲说话奔走。”她指了指口袋里的信封,笑着说,“若有一日,我能活着走出邺城,我就做你的徒弟,算是报了你的恩情。”
她笑的意外温暖,耳畔还响着某个人的八卦。
“你爹人缘真是差,京城那么多人就一个小白脸替他奔走求情。”
“巴地真干燥,听说你爹刚到就大病了一场,幸亏有个小官愿意冒险照应,估计有人塞了不少钱。”
许花朝看着冯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恹恹地转过身,霍轻瞳不知道什么已经现身坐在了房梁上,她看着许花朝,面无表情道,“你在难过。”
霍轻瞳不太能感同身受这种与亲人相隔万里,各自煎熬的苦,但是看许花朝神色不同以往也觉得高兴不起来。许花朝坐在地上,也没有回应霍轻瞳的话,自己想了良久,终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道:“我们开始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