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 绮罗郡主很好地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没再说一句话。沈云梳有数次想开口, 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惶惑。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阿罗待人体贴而宽和, 她哪里做错了使得二人突然生了嫌隙?
再看她举止优雅,喝汤时没发出丝毫声音, 嘴角也干干净净。连夹菜舀粥都让人赏心悦目, 眉眼间透着从容。
忆起秋香亭中这人频频吩咐侍女为自己布菜盛汤的模样,心中更为酸涩。
自己是怎么了?
阿罗是她心心相印的挚友, 有什么不解直接问不就好了?
为何喉咙像堵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清莲在一旁看着心疼。若是菱儿这么对她, 自己心中肯定很难受。
一顿饭就在沉默的氛围中过去了。宜绫道:“奴婢斗胆,郡主可要带沈小姐回府一同做花糕?”
“不必了。随意转转便是。”
蓝衣侍女恭谨地应了是, 结过账后侍候二位主子净面漱口,再次起身去了郊外。
顾玉琦和沈云梳默契地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正是艳阳最盛的时候, 两位闺秀站在花树下, 一位青衣女子正支着板子给她们画像。宣纸上她们手挽着手, 靠得极近,神色轻松而愉悦。
沈云梳摘下身上斗篷递给清莲。她仔细观察着那两人, 想找出她们和自己二人相处时有什么不同。
是脸上的笑容浅了半分,还是挽住的手、靠近的头没那么亲密?
也许无关动作,只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氛。让人产生美妙又痛苦的错觉。
“绮罗姐姐,云梳。”
顾玉琦停下脚步,听出是祝家小妹的声音。
“不妨来此一坐?”
沈云梳跟着友人走了过去,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只见杏花林中,一位尚未长开的佳人侧卧在青石上。
落花满天飞,拂了一身还满。
往日总觉得怀雪一身青衣再合适不过。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却比男儿还清俊。今日一见,才知她一袭红衣也是极美的。广袖罗裙,青丝如瀑。耀眼的红,正如她刚烈如火的性情。
祝玖坐在一旁,侧过身看她,脸上神情的温柔是沈云梳所没见过的。她一身湖蓝深衣,头上插着华胜,黛眉浅淡,双眼却深邃。
顾玉琦压低了声音:“怀雪睡在这儿,怕是会着凉吧?”
“眼下有太阳晒着无妨,待会儿我便唤她起来。若真着凉了,也是活该,叫她不乖顺喝那么多桂花酒。”
说着,却拿起厚实的披风,轻柔地盖到她身上。沈云梳印象中阿玖一向稳重,甚少流露出这般小女儿娇态。
顾玉琦听了,点点头不再说话。吃了两口茶,便再次告辞。沈云梳也只好跟着走;她本想跟友人倾诉二三句心中苦闷,无奈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她总觉得,祝玖是三人当中看得最清楚明白的那个。
“唉,姐姐该伤心了。”祝玖浅笑着对一无所觉的那人说。
她伸手,轻轻抚平林怀雪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头。醉倒在杏花树下的人,该是娇憨的。可林家姑娘肌肤胜雪,眉间一点梅,清高又莫名显出几分妖异来。
书院的门紧锁着,沈云梳抓住机会正要开口发问,顾玉琦却拉住她的手往东南方走去。巡逻的守卫看了她们一眼,并未阻拦。
青灰色的砖墙上,扇形的窗有半人多高,墙内是丛丛青竹。顾玉琦松开她的手,沈云梳心中一下空落落起来,甚至有几分恐慌。
但还没等她开口,却见那人身形轻盈地抬腿爬上窗台,曳地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正应了怡红快绿四字。沈云梳大惊失色,却见绮罗郡主身边的侍女宜绫宜绡,虽面上也满是无奈却没多少意外,向前迈步的动作便是一顿。
原来……自己还不够了解她吗?
从前见到她另一面的惊喜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全然化作无措。
阿罗看重她时,她感恩,想着用赤诚之心报答这份情谊。她不再自卑,因为只有变得更耀眼,才能与那人并肩。
然而,若是她嫌弃自己了呢?
若是从前,她定会说默默离开。并非懦弱,只因为看似温和的沈家二姑娘,实际上也是一个满身傲骨的人啊。
莫名想到那首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