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云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才略微了悟李淳儿能得祝瑛青睐的原因。祝姐姐一向厌烦后宅中勾心斗角的女子,她们虽饱读诗书,也不免沾染几分俗气。而李姐姐是小院中散养大的姑娘,不但好学上进,还自有一股旁人比不得的诚挚与洒脱。
就像她能自然地说出“一直想见她一面”,而自己少不得斟酌二三。
此刻,她心底竟生出几分羡慕。
回院中换身衣服,已是夕阳时分。
风华院中罕见地静谧,畅通无阻地传过几株垂柳,月圆正守在琴房门外,神情颇有些百无聊赖。看见沈云梳规规矩矩地行礼,嗓音却轻快,还透着股稚气。“二姑娘稍等,容婢子去通禀一声。”
小大人般的神态。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出一道带笑的声音。“梳儿,进来吧。”
屋中窗明几净,透着清潭般的幽静。台上摆着两盆兰草,开得端秀而不柔弱。桌上又放了一个椭圆形的缸子,里头养了几尾鱼儿。满室馨香,动静相宜。
而蓝裙佳人正坐在瑶琴后,穿着素白的上裳,嘴角挂着柔和的笑。仿佛普渡众生的神佛,又恰似广寒宫的仙子。
然而她只是沈云梳的长姐。
“我打扰阿姐了?”
“没有。”沈云华拉过碧蓝的绸布,将玉琴盖上,鹅黄的穗子乖顺地垂下。
“昨日花神庙中,我看着阿姐抚琴了。很美。”
阿姐往日很少穿这颜色。她相貌美艳,唯有如火的红才能与其比肩;在外人面前又素来端庄,杏黄该极好地衬出她的风度。
相比之下,蓝、白反而显得过于柔弱了。玲瑶姐姐穿就最合适了;清丽无双,正如屏风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可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原来这两种颜色,也是极衬阿姐温柔的性情的。
“今个想要啥,又来我这儿讨巧了?你会不知道都是你玲瑶姐姐的功劳,我恐怕是个拖累呢。”
“阿姐怎能这么说。”
沈云华看着小妹紧皱双眉,想起那人也是这个反应,不禁笑了。
“好好好,是阿姐错了,不该妄自菲薄。”她抢先说了沈云梳的话,“你给我讲讲铺子里的事吧。”
之前觉得这个假期很长,忽然间就仅剩一天了。就连沈云梳也难得地有些紧迫感,她放下书本,闭门不出,只为思考一件重要的事。
自己,和阿罗。
就像幼时偶然发现一本古籍,诵读百十遍却仍然无法理解。她若是想不通这个问题,恐怕接下来几天在书院学习也不得专心。
最终,她解出了答案。
我喜欢她。
之前分明有许多预兆,自己实在太迟钝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山庄中的夜谈,书阁中的偶遇,还是……棋艺课上,第一眼的悸动?
磨镜之交,她从杂记野史上看到过。然而轮到自己头上,想不到也实属正常。沈云梳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枕着《怜香伴》和衣睡下。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般傻笑着,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她。
门外的曹氏微微担忧地探看了几眼,思虑片刻,对着清荷吩咐了几句。
次日。晨读半个时辰,仔细妆点一番,同阿姐去往东陵。想起初到的忐忑,从容一笑。
床娟一身湘色襦裙,面上有些紧张,她长姐站在一旁殷切地嘱咐着什么。沈云梳转头一看,祝瑛也陪着妹妹来了。她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如松柏般几经风霜而屹立如初,自然地成为了祝玖的榜样。
书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质朴又庄严的紫竹仍然伫立如故,守卫着几十位学子。阔别已久的师生们相互问候,为寒冷的清晨添了暖意。
沈云梳心中有些失落。几月来耐心教诲,亦师亦友的施先生留在宫中教导敏安长公主,不会再回来了。
第51章
林怀雪来到她身边,“云梳, 早。”
祝玖看到, 也浅笑走来。“怀雪, 云梳。”
沈云梳抬起头, 目光和祝家长姐交汇。只见祝瑛对她轻轻颔首,随后转身离去。一身牙色长袍, 很好地衬出了她丰神俊朗的眉目,却又不似往常冷淡。腰间挂着一个秋香色的荷包, 熟悉的细密针脚, 沈云梳看了一时有些心乱。
那是……阿罗做给她的。
阿罗都没有给自己做过香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