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绮罗郡主,难怪了。”人们悄悄说着话,顾玉琦已经走入园中。花圃一片春意盎然,早无先前暮气沉沉的模样。
行入庭院,只见祝瑛一身短褂,肩上披着件斗篷,用毛巾擦着乌发便迎了出来。青丝还未干透,偶尔有水珠落在锁骨间。她身形看着瘦削,实际却很康健,与沈云梳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绮罗,你来了。”她脸上挂着浅笑。在面对别人时,她似秋霜般萧瑟;唯独在顾玉琦面前,如脉脉春风。
即使已经决心放弃,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嗯,我来看看你。”顾玉琦上前,温言劝道。“春寒陡峭,子佩还是先回屋擦干发梢吧。我在外间等你。”
“好。”祝瑛平静地应下,就像往常一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顾玉琦坐到榻上,热茶冒着白烟,袅袅如佳人般纤美。墙壁上挂着的画,桌案上棋盘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可她担忧,往日形影不离的人会渐行渐远。这些时日,子佩忙兵部的事,又要准备科举,骑射武艺也都没落下。而她跟着云梳忙各种集会,加上净尘山庄的事,也很少主动关怀。
她有些内疚。她们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按理说不用讲究这些,往后日子还长。可偏偏子佩之前流露出对自己心意,此时难免有刻意疏远之嫌。老实说,顾玉琦的确想过这么办,但立刻否决了。子佩再冷静理智不过,自己这么做反而伤了情分,不如坦白说清。
“久等了。”
丫鬟端上一叠栀子酥,随后轻轻掩上门。顾玉琦拈了一块品尝,“何必客气。子佩得偿所愿,光耀门楣,我也是来跟你道喜的。”
祝瑛轻轻笑了笑。原本是我太贪心,有了世孙名分和进士出身还不满足,想心中眷恋的人,也和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思。其实,能遇到如此知己已然不易。她们还是挚友,什么都没变。
不过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那个人的影子?
“终于达到目标,反而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每天这么忙,倒没啥时间东想西想的。”
顾玉琦挑了挑眉。“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比以前多了一股烟火气。”
“是吗。”祝瑛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喝一杯?”
“好啊。”
吩咐侍女取来地窖中珍藏的桃花酿,祝瑛亲自提壶,为挚友满上。清洌,带着清甜香气的酒,缓缓倒入玉杯中,是无比悦耳的声音,扫净了心上的尘埃。凉风习习,微微吹起佳人裙摆;对面,巾帼英豪的披风却纹丝不动。
“你自梳的事……跟父母说了吗?”
祝瑛点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他们同意了。我是忠烈侯世孙,要真嫁出去也不像话。”
“那小玖……”
如果子佩不招赘,下一代侯府世孙就只能是祝玖的孩子。娶妻的世家大族对于这个条件很可能不满,子佩如此疼爱妹妹,做出这样的抉择定然经历了很多挣扎。
“母亲让父亲纳妾,再生一个男丁。”
“这……”顾玉琦心底悄然叹了一口气。她虽是个外人,却能看出世子夫妇相敬如宾,却还真算不上恩爱。
祝瑛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当初说沈家姑娘绝不会有我重要,如今看恐怕不尽然吧。”
她声音中带着笑意。
少年的一腔爱恋和隐痛也许只是心底的执念,随着时光的流逝,会慢慢消逝。到时候,会有另一个同样美好的女子,走入她的眼。
顾玉琦犹豫了一下。祝瑛在她心中和家人同等重要,不忍她心痛,却更不想对她欺骗或隐瞒。“我和云梳……在一起了。”
祝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见她认真中带着忐忑的神色,才断续地说:“绮罗,你的意思是……?”
顾玉琦轻轻点头。她有些怕祝瑛会问出既然能接受她,为什么不接受我的话。毕竟她是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然而要真说出这种话,她就不是祝子佩了。
祝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却立刻扯出一抹笑容来。“绮罗,我很高兴你不是因为同为女子的原因拒绝我……前方多歧路,请保重,祝你们初心不改。”
“……多谢。”顾玉琦的眼角微微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