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当然。”
沈云华面上浮现红晕,又皱起眉,似是难以启齿的样子。“哥哥十六岁了,屋里却都是小厮。娘的意思是,趁庄姐姐还没嫁进来,指一个贴身侍女给他。”
沈云梳一听,柳眉倒竖。“世家公子身边均是小厮,不和女孩们厮混是美德……当然,咳,那些有龙阳之好的除外。”说到这儿她有些心虚,磨镜之癖和龙阳之好,本质是一回事。然而她不觉得哪错了;真说起来,也是上辈子的罪孽。“给他两本画册就是了,让丫鬟教导,庄家知道了心里也不舒服。”
“……可我这个当妹妹的,插手兄长的房内事太不像话。”
沈云华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她淡雅飘逸的容貌,清秀干净的眉目。那双杏眼,颜色偏浅,却总透着坚定。举止毫无犹疑,三思而行却毫不拖拉,与自己的优柔寡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甜软的嗓音,这些天也似乎有意压低了,言辞中透出主母的风范。不……与其说是主母,不如说是官员。
“当然不能亲自去跟母亲讲,阿姐……不,我去跟大哥说,让他去找娘。”
沈云梳生辰当晚,一家六口人围坐在圆桌旁用膳。家宴是程氏仔细布置的,听取了长女的建议,不张扬,很温馨。
那阵子沈云梳脾胃有些弱,可把曹氏心疼坏了,整日在耳边唠叨。只好用小勺慢慢舀着炖的软烂的肉粥,香甜温热,一直暖到了心里去。
天色逐渐黑下去,她们把父子赶到书房,三人坐着说悄悄话。程氏轻轻拉着沈云梳的手,“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沈云梳一听,眼眶便有些发涩。张口,唤了一声“娘”。
程氏愣了,随后笑着应下。四下无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端着架子的主母,伸开双臂,将左右两个女儿搂入怀中。
是因为太过深情,对这个眉眼八成随了他的骨血心生怜惜也好;是因为没心没肺,已没了爱也不会嫉恨也好。在这个叫程书怡的女人心中,儿女比丈夫重要。
太看重,所以会犯傻。给沈云逸丫鬟,一方面确实是担忧长子年纪不小了却未经人事,另一方面心中对未过门的媳妇,仍有隐秘的嫉妒。就像当初,觉得长女对妹妹的爱护超过她一样。
在沈云逸去找母亲谈话过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女儿都清楚的道理,程书怡并非不明白。
闲云阁中,清浣绘声绘色地说道:“听说大少爷不要通房了,若芙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嘴唇抖了抖却没发出声,泪珠都快掉下来了,那叫一个失魂落魄……”
她边讲着八卦,边挤眉弄眼,将一个心碎的怀春少女学了个惟妙惟肖。清莲走后,曹氏提拔了一个二等丫鬟上来,沈云梳取了个名叫清芷。她长得不算娇美,却很清秀。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似的,带着旧书的清香。她祖父中过秀才,自个也识几个字。
唯一的不好就是,她也跟袁文芝似的寡言。也许自觉资历尚浅,还有些拘谨。按理说清莲平日沉默,她离开后闲云阁也没寂静多少;可少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伙伴,两个小的总觉得庭院比往常清冷,连清荷也有些想念昔日姐妹。
清浣仗着年纪小,担任了开心果的角色。浑身上下那股机灵劲都使出来,变着法子逗众人乐。
“人家够伤心了,你就别跟这幸灾乐祸了。”想到这,沈云梳的话看似严厉,语气却不重。
她对那个娇艳秀丽的姑娘有印象。讨人喜欢的模样,轻快的言语,浅笑的神情。做事利落又稳妥,怪不得母亲倚重她。
清浣撅撅嘴。“姑娘,要是她没生出这种心思,夫人定会给她配个能干的郎君。谁不知道大少爷对庄家小姐上心,何必巴巴地贴上去跟人做妾。”
她话音未落,曹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斥道:“本以为你改过自新,稳重起来了。”
曹芳很矛盾。一方面,她对岳氏十分惋惜,绝不希望姑娘委身为妾;另一方面,她又听不得侮辱妾室的话。
沈云梳理解她的心情。“清浣,你去案旁跪两刻钟。机灵活泼是好事,今后记得谨言慎行。”
“是。”清浣听到姑娘发话,收敛了委屈的神色,老实地跪下了。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若芙仍然在舜英院做事,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不光因为大半年来的希望破灭,还有背后同伴的指指点点,嘲讽不屑的目光。然而想到一向威严的夫人难得的温言安慰,怎么都怨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