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浣端来铜盆,用毛巾沾了温热的清水为她擦脸。清纱熟练地搭配好细碎的首饰,荷包绢帕等物。
碧蓝色的裙衫,一整套白玉头面。庄重大气,更难得的是威严中又不失少女的温雅。
别人不知道,沈云华很清楚这身衣裙是为了谁。
沈家长女,永远站在小妹身后的她,生平第一次反对沈云梳的决定。十几年的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她只是不愿梳儿走上不归路。
“华儿,当年我一骂她你就护着。现在我疼她,你怎么反而疏远妹妹了?”
沈云华笑笑,拉住小妹的手拍了拍。“娘多虑了。只是近日我们两人都有些忙,所以聚在一块的时候少了些。别人家姐妹不都这般相处的?真没什么事。”
程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恍然:“也是,你还有两月多就及笈了。”
沈云梳听了忙看向长姐,看出她神色不对,忙找了借口将她拉走。
“阿姐……”
沈云华却止住了她的话头。“梳儿,你不是与郡主有约吗,去吧。我院中还有事。”
说完,转身逃一般地走了。步履匆匆,连头上金钗垂下的流苏也抖动起来。
沈云梳愈发担忧。萧家本该前些日子就派媒人上门,可至今都没有消息。娘一丝着急的模样也无,像是知晓了什么内情。
造纸厂和印刷厂都建在城郊,紧挨着。周围没有百姓人家,与东陵却相隔不远。稀疏的竹林中央环绕一方小池塘,嫩竹洗去青皮,要在这池中浸泡一百日。
两人戴上了面纱,顾玉琦的玄色镶金边,既有浑然天成的贵气,又莫名让人想到侠义话本中的女中英杰。沈云梳的则是青莲色,衬得那双眸子更沉静宛如深潭,清澈与深邃矛盾地结合。
柴火上,桶中的竹心和石灰一同熬煮着。几个身着短打的汉子石碓狠狠捶打着臼中的竹泥,又哗啦倒入几步开外的水槽内。另几人拿竹帘在水中荡着,泥料便化作薄层附于其上;将帘子反覆过去,落在木板上,便成了张状。一、十、百、千……再用石板重压挤去水分,逐一扬起,放于烧热的土砖上烘干。
两人站在远处观察着,大多数工人都敬畏 地低下头,并不敢看她们。
几十余年的国泰民安下来,大悦朝的书画名家多了不少。纸张也愈发精致,薄而均匀。
先皇崇武,而当今却像他祖父一般,重金悬赏遗落在民间的书籍,又命翰林院重新编撰。目前乾元殿内已有藏书十余万卷:各种史记自不必提,山川河流化为羊皮纸上的草图;诗集、历法、医书药典……
而纺织厂是十几个工厂里最整洁的。汗珠从妇人们的脖颈滚下,洋溢在她们脸上的却满是幸福,带着骄傲。她们如今也有一份工了,不是给人洗衣服,不是临时绣些手帕,而是一年十二月,日出劳作日落归家。她们不光靠男人养家糊口,在他们打骂时也有底气反驳。
厂里包午饭,白面馒头和米饭,菜里也常有鱼肉。月钱足足有一两半,干得好还能多。在家里说得上话,女儿偷偷跟她说,将来也想来厂里做工。
车轮吱呀呀转动着,六七岁的小姑娘跟在母亲的裙衫后,用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问道:“娘,您为什么看着那两个姐姐啊?”
“嘘——那是绮罗郡主和沈家二小姐。就是她们建立了净尘山庄。”
“净尘山庄?”
“是啊。她们收留了很多没爹没娘的女孩子,给他们吃食衣物,教她们读书。”
小姑娘的睫毛眨了眨。“我们不能去吗?”
“傻孩子,我和你爹都在做工。要把这些留给需要帮助的姑娘啊。”
沈云梳和顾玉琦摘下面纱,十指相扣,走在枫叶林的大道上。初夏的微风带着丝丝暖意,让人回忆起第一次邀请那人时,道路是金黄的,天空是碧蓝的。
第一次,被她顾盼神飞的眸子夺去心魂。
她手上用了一点力,葱白细嫩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顾玉琦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就任由她去了。
揽烟院。
余曼婷一身绯红的曳地裙,发髻上凤钗展翅欲飞。她将女儿揽到身前,笑眯眯地说:“花了几月的时间,终于把世家和新近举子中合适的挑出来了。”
顾玉琦心中一紧。她明白,自己和云梳都终究逃不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