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梳几乎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长姐。往日宴会交际母亲只带了阿姐去,自己听闻人心难测却从未经历过。
昔日玩伴为了蝇头小利捧高踩低,互称姐妹的玉人见了萧郎就翻脸不认人。母亲认为这是女人成长必经的路,自己竟也丝毫没有察觉,枉被阿姐赞誉七窍玲珑心。回想起几次宴会回来后阿姐闷闷不乐的模样,当时只以为她性子柔顺良善,不喜那喧闹的名利场;如今念起,不知阿姐是否也在无人时暗自垂泪?
“阿姐……受苦了。”
沈云华被逗得一笑,心中像被温水暖着一般。“生在官家、衣食无忧、爹娘疼爱、还有个贴心的小妹,怎地就受苦了。再吃口点心吧,快到府门了。”
二人下了马车,互相辞别向各自院中走去。大悦朝女子要学的一点不必男人少,下学后先生也布置了要做的功课。
沈云梳读了一个时辰的棋谱,想着光看毕竟是纸上谈兵,便提了一屉糕点来到逸竹院。
通禀过后,沈云逸的贴身小厮赶忙前来引她入内。
“兄长近来身体可好?”
“二姑娘放心吧,少爷虽刻苦用功,每日清晨都会打一套拳;夫人和大姑娘送来的药膳补汤也都喝了,身子骨硬朗着呢。”
“那就好。”
兄长给四位小厮起的名都十分风雅:拾墨拾宣,松鹤柏砚。几人都是处世周到的,管中窥豹可见主人的风采人品。
沈云逸正站在书房门前等候。
“二妹,进来吧。”
“小妹冒昧前来,兄长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沈云逸温雅一笑,“我平日功课繁忙,劳烦二妹陪伴华儿了。”
“兄长说的什么话。”沈云梳嗔道,“是阿姐照顾我才是。”
沈云逸微愣了一下,“二妹说的对。”
“我给兄长带了状元糕,预祝兄长中个好名次。”
“多谢二妹。”沈云逸顿了顿,“不必称呼的如此生疏,跟华儿一样叫我大哥就好。”
“大哥。”沈云梳弯了弯眼,“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二妹说吧,只要能做到一定尽量帮忙。”
“大哥说的好像我要让您去杀人放火一样。只是新读了些棋谱不甚其解,想让大哥陪我手谈两局罢了。”
沈云逸听完暗笑自己多心,爽快地答应了。一开始沈云梳自是被杀得溃不成军,三局过后倒能撑下一炷香的功夫。
“小妹于棋艺一道还是有些天赋的。”
沈云梳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就不继续叨扰大哥了。”
沈云逸微笑点头:“往后小妹若手痒了,我随时恭候。”
回房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字,沈云梳方梳洗睡下。
次日晨起,不知怎地,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女儿给母亲请安。”
过了一小会儿,上面才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起来吧。”程氏把玩着手中鸽血红的玉镯,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二丫头,听说你与绮罗郡主交好?”
沈云华面上立刻带了几分担忧,看得程氏心中叹气。
“不敢当,侥幸有二面之缘而已。”说完,沈云梳将初墨阁和凉亭中的偶遇复述一遍,只隐去了自己惊人的言辞。母亲是个标准的当家主母,端庄守礼,最重规矩。那些话若让她听了,定会对自己生出厌恶。
“不过是两次偶然碰上,郡主怎地就对你另眼相看了?”程氏刻意加重了“偶然”二字,沈云梳心中暗叫不好。母亲恐怕怀疑自己刻意讨好玉琦了——一个庶女去讨好金枝玉叶,在旁人眼里怕是不但不自量力还不知感恩。
“女儿不知。”知道自己这话会让母亲怒火更盛,可沉默更为不妥,还不合礼节……
不过是片刻的沉默,却格外难熬。气氛压抑,空气都快凝结住了似的。就在沈云华忍不住想开口时,程氏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发怒,而是面色平静地接着问道:“听说你在书院作诗,大出了一场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木落水尽千岩枯,迥然吾亦见真吾。坐对韦编灯动壁,高歌夜半雪压庐。地炉茶鼎烹活火,一清足称读书者。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翁森《四时读书乐·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