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厅果然空荡荡的,沈岚才搬进来不久,家什也不齐全。
彭蕴将书匣子放在花厅中央的小圆桌上,走过一道六扇大屏风,看到了沈岚。
内室里有张宽阔的雕花床,光阴明暗,沈岚大刀阔斧合衣躺在床上,鞋袜也未脱,一条腿挂在床沿外,手边落了一卷书。
想是看书看得睡了过去。彭蕴站了一会,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日光偏斜,照着地上光影移动,她的脚步上前半步,也不知想到什么,终又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次日,算着当是彭老先生从学社回来的时间了,沈家的小厮抱着食盒过来,再次道了谢,刚要走,昨日随彭蕴去沈家的小丫头从后宅跑了出来,笑着让他到偏房稍待,不一会和另一个丫头抱着两只双屉的食盒出来,对那小厮道,还不接着。
小厮好生惊喜,接过其中一只,小丫头自己挽了一只,与他蹦蹦跳跳的到沈家去了。
如此七八日,闭门思过十日期满,沈岚被放了出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携着两本书,亲自到彭府,登门道谢!
彭邕难得没去沧浪学社,沈岚恭恭敬敬的上前请安,捧着书将心得体会与不解之处虚心请教。他是真花了心思去读的,彭老先生微眯着眼点头,丫头进来续第二次茶的时候,彭蕴带着翩翩过来了。
小家伙被乳娘抱在怀里,看到沈岚就挥起小爪子:“岚……岚……”
彭蕴板着脸教她:“叫叔叔。”
小家伙怯怯的收回手,乌溜溜大眼睛无辜的眨啊眨。
沈岚忙道:“叫什么都好。别吓着孩子。”他说着接过翩翩举到半高,又放下来。翩翩咯咯咯的笑。
“花花!”翩翩抱着沈岚的脖子,小爪子指着外头。
彭邕笑道:“花园里月季开得正好,你们带翩翩去看看。”
沈岚应了,望向彭蕴。
彭蕴没做声,往她爹爹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春(意)已经很浓,彭家的月季不知从何处移来,层叠重瓣,粉红淡紫,在枝头开得热闹喧哗。
翩翩跑得有些累了,安安静静的趴在乳娘怀里,彭府里丫头不多,此时都散得远远的,只有彭蕴站在一丛花树下,柔柔的春风翻飞她的裙梢,荡漾出一缕年轻小妇人的温情。
沈岚走过来,望着她半侧的身影,还未开口,一颗心已经砰砰砰跳起来。
彭蕴知他有话要说,也大约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里颇有几分踌躇。她若与他在一起,世人必有流言。她是不畏的,可她……到底有些心疼他。
“阿蕴。”沈岚站在她身边,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
彭蕴微红了脸,略低着头“嗯”了一声。
“阿蕴。”沈岚又铺垫了一句,在心里给自己提了提气,续道:“我不是承嗣之子。”
彭蕴抬起眼,不大明白他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可是我有战功。今年就会夺情起用。我在睿王府当差,拿朝廷俸禄,从,从四品,应当还有升迁的机会。我在瑞京带了好些家臣过来,他们也在睿王手下当差。嗯,我是说……买个好一些的大房子,买些丫头和家仆……我是说……”他也觉出自己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了,可怜他在战场上那般英武果断,面对着一个女子,却说得结结巴巴,好半天,还是没说到最想说的那句话。
彭蕴已经听出弦外之音,脸上慢慢飞红起来,那红晕一点一点,从双颊蔓延到了耳尖。
“我是说……”沈岚给自己鼓了半天劲。
“娘……娘……”翩翩挣扎开乳娘,自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扑到她母亲的裙角上,仰着头,笑出两个小梨涡,冲着沈岚喊:“岚……抱抱。”
沈岚片刻都没犹豫,俯身抱起她,让她稳稳的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的目光满是爱怜,从翩翩的脸蛋移到彭蕴的脸上,声音沉稳了下来,嘴角噙着笑:“我是说,待到三年守孝期满,我便请爹娘到沧浪郡来,求他们到你家提亲。若是将来翩翩进了学,我们给她取个大名,就叫沈翩翩,你说可好?”
那天彭蕴没有回答沈岚,她红着脸从沈岚手里接过翩翩,面含羞色瞥他一眼,沿着月季花旁的小路一径走到屋舍里去了。
沈岚一番话说出口,心里已是主意落定。他笑着看彭蕴走远,独自回到前堂,向彭老先生行了个礼,说了几句话。回到自己屋里,便修了一封书信,寄给远在瑞京的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