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兵面面相觑,没有人动弹。这里的人每个手里都有几条人命,尽管他们后悔不已, 可是却无法否认。
“既然没有,那就上路吧!”沈砚冷声道,“弓箭手!”
羽林军中的弓箭手纷纷引弓搭箭,对准了残兵。残兵跪在地上求饶,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贼将扑通一声跪倒,痛哭流涕道:“将军……将军我不敢了!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沈砚不为所动,一直没出声的宋致道:“沈中郎,能否,让我亲手送他上路?”
沈砚回头看她,她神色很平静,眼底清澈得没有杂质。沈砚犹豫了一下,解下佩剑,递给她,默许了她的要求。
宋致冲他微微一笑,下了马,一边走,一边抽出佩剑,锋利的宝剑在夜幕中光芒冷冽。她垂下手,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伴随着“哧——”的声音。
贼将畏惧地跌坐在地,不住往后退。宋致走到人群中,丝毫不害怕会有残兵暴起伤人。脚步停在贼将面前,贼将惊恐地仰头看着宋致:“你……你不可以杀我……我是大将军的……”
一道寒光划过夜色,贼将的人头滚落在地上,脖子出现了一个整齐的切口,鲜血不断从缺口中冒了出来。一秒,尸首倒地,发出一声闷响。宋致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似乎愣住了。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声音。许久,宋致回过神来,走到贼将的人头面前,伸手把人头提了起来,走回到沈砚马前,把剑入鞘,递给沈砚,淡淡道:“沈中郎,谢谢。”
沈砚收回剑,凝视着她。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纷纷大吼了起来,吼声汇集在一起,响彻云霄。
沈砚跳下马,摘下了头盔,气沉丹田大喝道:“拿酒来!”
一个羽林军递上酒,沈砚就那样望着宋致的脸,把酒倒在他的头盔上,倒满一个头盔,然后把头盔往宋致面前一递。
宋致一怔。
“宋小姐,我们军人不像文人懂得用华美辞章夸英雄,但是我们敬佩一个人,认可一个人,认为她是一个勇士的最高礼仪就是用头盔盛酒相敬。”沈砚平淡地解释道,眼睛里却是满满的郑重。
所有的士卒都肃然起敬,握紧了兵器,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致。
宋致提着人头,人头还在滴血,满脸惊恐。她摇了摇头,拒绝道:“沈中郎,我不是一个英雄,也不配被称为英雄。我无法阻止这些人滥杀无辜,只是报仇而已,算什么英雄?”她自嘲道,“况且,我于社稷无功,于百姓无劳,英雄,我当不得。”
顿了顿,她还是放下人头,把头盔接过来,当着士卒的面,把头盔的酒洒在地上,沉声道:“这一盔酒,当敬所有保境安民而死的士卒,以彰他们舍生取义为国为民之荣耀!以及慰藉所有不幸遭遇兵祸的无辜百姓!”
“喝!”士卒大声高呼。
不知道是谁唱起军歌《秦风无衣》,歌声雄壮健朗,使站在沈砚身边的宋致眼睛渐渐模糊,忽然喉咙一甜,眼前慢慢陷入了黑暗中。
再醒来时,船橹声与江浪翻涌声传入了耳朵。宋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有一个男子坐在榻边握着一卷竹简,似乎在出神。宋致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看着男子的侧脸出神。
男子感觉到了宋致的清醒,转头看她,与她对视一眼,忽然莞尔一笑,对她轻声道:“阿致,你醒了?”那眉目温柔如水,哪里是一个男子?分明是女儿家。
宋致躺在榻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抬起手指着咸宁公主,看见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没有什么力气。
咸宁公主放下竹简,温软的手握住她的手掌,唇角略弯,柔声道:“你睡了四天,太医说你太累了,而且心思杂乱,所以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我们从巴陵往长沙国的方向走了两天了,过了巴邱,明天应该可以到长沙国。”她把宋致的手放在榻上,盖好被褥,“你饿了吧,我喂你吃点东西吧。”
咸宁公主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宋致含在眼里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咸宁公主去而复返,手里端着清粥,粥冒着热气,还带着白米的香味。咸宁公主舀了一勺递到宋致唇边,示意她张口。
宋致望着咸宁公主柔和的眉眼,张口吞下了滚烫的白米粥,粥从咽喉吞到肠胃中,带来一片温暖,让宋致冰冷的胸口渐渐回温。她看着咸宁公主,咸宁公主很认真地一勺又一勺喂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