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中除了游移不定还有深深的自责,她握紧了双手,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是那样用力, 以至于连手臂都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凝光的状态很不对, 甚至连翟九凤的醒来都不知道。
瞧见徒儿这般模样, 翟九凤慢慢覆上了她的手:“凝光,你怎么了?”将她紧握的手指掰了开来, 用指腹轻轻拂过她掌心的掐痕。
凝光这才回过神来, 慌张地转过头,扶了她起来:“阿凤,你醒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凝光关切地说着,目光牢牢锁在翟九凤脸上。
她有意跳过了翟九凤的眼睛, 目光辗转, 只流连在她鼻尖与下颌。
翟九凤瞧了她一眼, 缓缓说道:“我没有事,就是有一点累,可能是之前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顿了顿,伸手抚上凝光的下颌, 她稍用了点力,逼得凝光不得不抬头看她。
“你瞒了我什么事?凝光,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即便不说,翟九凤也能看出凝光的异常。她从未这样躲闪过,从小到大,凝光向来是一往直前的,没有事情能让她退缩,亦没有东西能叫她恐惧。像现在这般,着实不太正常。
翟九凤瞧出了不对,可凝光却不肯承认。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所有的躲闪尽数化作了虚无。
“阿凤,我没有事情瞒着你,我只是瞧见你身体不好,有些担心罢了。”唇边漾着温柔的笑,一如往常般宠溺。她似乎没什么不对,可翟九凤却觉得她变了。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隐隐觉得她多了几分疯狂。
“凝光,你不要瞒我……”
“我没有瞒你,我有什么好瞒你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反应,让翟九凤挑不出什么刺儿来。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心中不安,甚至那股不安已化作了实质,用力撞着她的太阳穴。
她有些反胃,才刚好转的脸色,愈渐苍白了起来。
“凝光,我有些晕船,你扶我到外头转转,我想吹吹风。”胸口闷得紧,让她没力气再计较凝光的异常。她伸手抓住凝光的手臂,半个身体都倚在她胸前。
凝光怕她走不动,直接抱住了她往外走。
已是入夜,寒风飒飒,黑沉的天空中除了几颗黯淡的星子再无一丝光泽,凝光抱着她坐到船头,从那里望去,沉寂的大海就似一只噬人的恶兽。翟九凤看了几眼,心中竟对这未知的黑暗生出了恐惧。
心头猛然一颤,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凝光,别坐这么靠前,万一掉下去可怎么是好。”
凝光顿了顿,沉默了好半晌,才答非所问地道:“阿凤,你这么怕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哼,我为什么不能怕死,能活着不好吗?”抓住凝光的衣襟摇了摇,让她往后退。
可不知为何,一向百依百顺的凝光却没有动,她更朝前挪了挪,深藏在眼睫后的眸中,有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阿凤,你不能怕死,我是祖巫,你跟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安宁的,你会怪我吗?若有一天,你因为我死了,阿凤,你会怪我吗!”
身体朝前倾去,将翟九凤按在了甲板上。她纤细的颈项压在船沿,似乎稍一用力,便要折断。
凝光深深地望着她,已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了。
她想要保护师傅,想要给她这世上的一切,可偏偏造化弄人,能给她力量的身份,恰是要惹人离散的鸩毒。凝光按住了翟九凤的肩,眸中压抑不住的疯狂,她本就不是慈悲的人,她不爱这世界,不爱世上的所有人,她只爱她师傅。
——那是漠河永夜的星光,是她踽踽独行中不至于堕落成魔的柔软。
“阿凤,若我祖巫的身份会害你殒命,你会离开我吗?你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翟九凤摸了摸她的脸,神色似水般柔和:“那你呢?若我死了,你会陪我吗?”
凝光没有一丝犹豫,笃定地说道:“我自然会,你若死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独活。”
“既然是这样,那你还担心什么,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是生是死都在一起,你又有什么好怕。”翟九凤笑了起来,慢慢搂住凝光的颈项,她说道:“我是怕死,但我更怕你离开,在这个地方,我没有一个亲人,我只有你,凝光,我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