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可否,帮我看看……这个。”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出来,带了几分扭捏的动作衬着夜色,颇有种不法交易之感。
亓徵歌微微挑眉,定睛一看倒是看清了那是本医书。
亓徵歌倒是对着小姑娘居然随身带着书的行为刮目相看,想不到年纪那样小,玩心居然收敛得如此好。
想着,亓徵歌便不自觉地对那小姑娘报以温和一笑,声音都轻缓了下来:“你是封师兄的徒弟?”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
那便不是小师妹,而是小师侄了。封师兄今日出了谷,小姑娘没了师父可询问,难怪便只能来找大师姐。
亓徵歌倒是不像谷中那些脾气古怪、动辄深色玄妙让人自己捉摸难点的老医师,伸手便拿起了笔,在纸上为那小师侄描画指点了起来。
她解说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忽视了在某一个瞬间靠在了侧边矮松旁的陆莲稚。
……
陆莲稚这一路很是千辛万苦。
跟着的那位谷中弟子贪玩、到处绕路不说,她更是直到入了谷才发觉自己的打扮委实同谷中这些宽袍大袖的医家弟子格格不入。
由是她也不好大大方方站出来询问亓徵歌身在何处,便只好四处挂屋檐踩房顶暗中打听,费了好些劲儿才知道,亓徵歌好像还在练字台。
可是——练字台在哪儿呢?
谷中没有路标,地势更是一起一伏奇怪得紧,好在陆莲稚运气够好,到底还是在亓徵歌离开前找到了这练字台。
甫一赶到此地,陆莲稚便十分眼尖地看见了一排排一张张桌案尽头小亭内,穿着一身群青衣裙的亓徵歌。
似乎是清减了些。陆莲稚看着,心里渐渐生出些似网又似丝的缠绵思绪,向上缠绕,渐渐裹住心神。
亓徵歌正神色温和而专注地同她身旁那个小姑娘说着些什么,宽软的袖摆随着写画的动作在几案上轻轻拂动着,无端便令陆莲稚想要上前将她抱起来。
直到最后一丝日光也仿佛要沉没在山谷曲线之下,连矮瀑边映出的最后一丝余晖金鳞都归于沉寂,那个小姑娘才终于鞠了几躬,抱着书与亓徵歌卷起的那张字纸,面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缓缓离开。
入了夜的练字台没有灯火,已然不会再有人前来。亓徵歌将收拾齐整的字纸往案边推了推,拿起坐下时备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看向亭外依稀轻薄的月廓。
这一眼还未看出今日的月是圆还是缺,亓徵歌便突然眼前一暗。
身后是熟悉的暖香气息,掺杂着袖间香囊的清苦药味幽幽微微。两种绵绵气息掺杂在一处,总是最令亓徵歌流连难离。
陆莲稚指尖温度微热,覆在亓徵歌微凉的半张脸上,无端便令亓徵歌抿紧了唇,心下生出千般缠绵思绪。
五日未见带来的挂念绝非用斗能量。熟悉的怀抱近在咫尺时,曾经习以为常了的眷恋之意便陡然疯长。这些日子里独身一人面对的种种也翻涌上了心头,将亓徵歌掩藏好了的伶仃之感悉都连根拔了起来,一丝丝化作了依恋与占有欲。
纵使往日理智又清醒,此刻亓徵歌却也再顾不上,万般纲纪都被抛却道了九天云霄之外。
她也不再顾及此间何地、此刻何时,伸手便拉下了身后人蒙在自己双眼上的手,回身紧紧抱住了陆莲稚。
亓徵歌出于冲动与依恋,下意识便弯了弯腰,将半张小巧的脸都埋入了陆莲稚胸襟中。陆莲稚垂眸看去,便是一派说不出来的乖巧柔顺。
陆莲稚心下悸动难耐,将她此刻的模样同平日里素来清雅的形象一对比,登时魂都要化了随着夜间谷风飘归西天。
“说好了要偷来看你的,想不想我?”陆莲稚伸手环住了亓徵歌柔软的腰肢,将她微微抱起,往阴影处带了带。
“唔。”亓徵歌并未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像是呼气又像是猫儿叫的声音,入了陆莲稚的耳,又是好一阵不可言说的奇妙怦然。
二人一时静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夜中的练字台亭外寂静无人,一张张石案悉都映照出了此刻天之方中极浅的月色。天光已经在不知何时沉入了谷底,只余下日月交替时候浅淡的月辉,浅浅铺陈在花叶草丛之上,勾出迷蒙夜色中的万物之形。
半晌过去,始终埋在陆莲稚怀里的亓徵歌终于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