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徵歌摆摆手打断了她,一边取下了头上幕离搁在身旁矮案上,拆开了药箱:“在下不过游方至此,恰巧路过贵府偏门,方才还是姑娘有缘,将我叫住。”
那女子陡然见亓徵歌取了幕离,细细一望不禁面上一红,起了身退开:“在下戎昇庄杉迟雪,方才多有冒犯,还恳请时姑娘切莫记怪。”
先前幕离那长长纱遮阻了视线,杉迟雪只瞧得亓徵歌朦胧在其中,似是身姿极为袅娜。言谈间又间或听得她音色,极为沉磁雅致。杉迟雪便有过猜想,她或许是极好看的一个人物,而现下陡不防她取下幕离,便露出其下,果真是一段绝好风姿。
纤又非弱,柔而挺拔,身着一袭墨色衣裙更是衬得肤白若雪,质气如仙。杉迟雪无意冒犯她,因此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很快错开了视线。
杉迟雪将视线落向榻上陆莲稚,她本以为陆莲稚便已是红尘中难得的一段绝色,却不想今日还有人,竟能略微胜过她一二。
“无妨。”那厢亓徵歌正取着几样物什,心下也明白杉迟雪先前无理,多半只是因着极为担心这病人。念及此,她便也并未在意。
亓徵歌拿着包银针,向榻边行去,浓浓的血腥味愈发近了。
掀开垂帘便能瞧见帐中躺了个女子,呼吸清浅,胸口衣襟敞着,伤处缠了几圈上好的轻纱布,渗着丝丝血迹。
亓徵歌伸出手,一点点拆开了纱布。她极力将目光从那宽松布料中隐约露出的玉色肌肤上挪开,面不改色地,只将视线凝在自己的手指动作上。
“此伤何来?”亓徵歌动作极为小心,完全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肌肤触碰。她声音极轻而淡,向一边杉迟雪问道。
“……前些日里我们在外押货,不防遇上伙穷凶极恶的贼人。其中一人持一重锤,稚儿她当时替我吃了一下……”
杉迟雪语气颇为担忧,替亓徵歌递了把小剪子:“当时她只笑说小伤无妨,哪想竟是淬了如此棘毒?”
她一时捏着拳头想要发作,无奈又不好登时动火扰了病人,只能恨恨地说一句:“当时就应即刻乱刀砍死那伙贼人,剥了皮曝尸荒野替稚儿出气。”
亓徵歌听闻此言,抬眼看了看杉迟雪。
剥皮曝尸,这位大小姐还当真是跋扈暴戾。
然而只是稍稍心下微澜,很快亓徵歌便不再多想,将心思凝回了眼前。
她取了银针,挑起一抹污血,凑在鼻尖细细嗅了嗅。
毒伤无疑,却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用毒,只是坏在毒已散扩。先前那郎中言说此伤无药可救,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伤于一介江湖郎中而言,或许到底还是太过棘手。
“……这不似新伤。为何不早就医?”亓徵歌心下有了判断,思绪落定,便抬头开始向杉迟雪问道。
“那些时日是荒山野岭的,随行的大夫又遇了难。且这个死人,竟瞒着我只说无事无事,恐怕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底子,还以为百毒不侵呢!”杉迟雪说到这个就来气,顾不得别的,便登时骂了几句。
“嗯……” 亓徵歌放下银针,看着那伤思索了片刻,道:“姑娘暂且放心,这并不是没救了。”
说完,她立即娴熟起笔,边沉声道:“毒只是寻常的噬肌毒而已,不过这姑娘硬撑了数天,加上似是行动又比常人要多,这毒便散了开。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这四个字看则轻巧,实则需要着非比常人的从医经验与果决判断。
杉迟雪听她言语似是极为老道,一时不禁又是喜又是疑,面色精彩得很:“先前那郎中,也说是噬肌毒散,还说此毒本就难解,散了已然无药可医,姑娘既说此毒寻常,难道姑娘有把握能医?”
“或许……确实是有几分棘手罢……”亓徵歌并不是很诚心地应了她一句,仍只是神色淡淡,道:“不过不至于没救了的。在下虽才疏学浅,谷中基本还是学了去,这毒于我并不难解,倒只难在排去余毒。对此,我可制几味殊方,九成把握无碍。”
言谈间不过须臾,亓徵歌便写完了方子,无论行止还是话语都仿佛极为熟练。她语调清浅而沉稳,加重嘱咐道:“切记这一味苎根,还需用冬至那一日挖出的。别的日子全不做算。”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四周,察觉到了一丝颇为疾劲的风源,微微蹙了蹙眉道:“且这屋子不宜开窗,都合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