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药童们三三两两终于也晒完了药,都四散开来要各自干活儿去。陆莲稚看着复又空空的庭院,拍拍手将衣袖拉下,整理一番,又一个人转悠起来。
深秋的风很凉,日头却又甚暖,无风时使人感到融融热热,风一起又裹挟来一阵微凉清朗。
此时陆莲稚无人管束,一时自在非凡,她走了片刻开始觉出些无聊,便悄悄地跳到了墙檐上。此处视角开阔,正好能看到前厅那扇洞开的方窗。方窗之内,亓徵歌正握着一管笔,神色清浅地向身旁药童说着话。
陆莲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提笔挥毫间玉腕翻覆,今日所着雪青色衣裙也极衬她肤色,一时广袖在乌案边微微摩擦,竟是极入画的一番绝景。
真好看。陆莲稚支着下颌,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亓徵歌侧颜,心下欢喜盈溢。
就这样盯着偷看了许久,亓徵歌终于同那药童说完了话,将手中所写那张白纸递了出去,搁下笔。
也就是这一瞬,亓徵歌眉梢微动,忽然别过脸,抬起头看向了身侧窗外。毫不意外地,她在屋檐掩映里一眼便看到了陆莲稚坐在墙头的身影。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陆莲稚忽然流露出一个明妩入骨的笑容,眼波流转,比落在她肩头的金芒光线还要耀眼。
亓徵歌将这画面看在眼里,不由得视线沉了沉,氤氲开一丝波澜,起身走到了窗边,樱唇翕动,音调清沉,眉眼却带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狡黠意味:“姑娘是不是,偷看我了?”
陆莲稚不由得失笑。还以为亓徵歌要说些什么,秉着呼吸等候了半天,竟是这般小心眼儿的一句话。
她却并没有像亓徵歌一般拒不承认,而是衣裙翻浮间,极为轻盈地跳下了墙檐,走到窗前凑向亓徵歌,笑眯眯认道:“是啊。”
此刻二人隔着一扇窗的距离,陆莲稚双手撑在窗框之上,笑看着眼前人。
现下彼此间都距离得很近,陆莲稚周身萦绕着的炙热温度都随着吐息,一分分将亓徵歌包围。视线相接里,她甚至能够清晰捕捉住陆莲稚眼中狡黠灵动的流光。这份鲜活的感染力太过强劲,以至于下一秒,亓徵歌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她抬起衣袖,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戳在了陆莲稚前额,将她的脑袋抵出窗内:“没脸没皮。没事做就过来帮我,跳到人家墙头无所事事的,像什么话。”
话是谴责的话,语调却不尽然。陆莲稚甚至觉得亓徵歌此刻的语调带了三分娇嗔在其中,仿佛春风里柳梢拂过心尖儿,令她登时便几乎要融化在这窗框上,又仿佛全身知觉只剩下了额头那微凉的一点。
陆莲稚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亓徵歌道:“我可以做些什么?”说完便双手撑住窗框一使力,从外侧廊上跃进了房中,动作轻盈又极快,就只在一瞬间。
这一瞬间,亓徵歌还没看清她的动作,陆莲稚便已几乎是贴着亓徵歌的脸在房中站定。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禁将亓徵歌惊得心下微微一跳,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两步。
“你不会走门吗,陆莲稚?”她按下心中一口气,拉开距离后便丢下了一句,“成天蹿上跳下,你还穿开裆裤吗?你知道你几岁吗?”
陆莲稚看着眼前仿佛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亓徵歌,知道自己这般不假思索的动作吓到了她,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吓到你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便是……”
亓徵歌没说话,只瞪了她一眼,缓步绕回了桌前坐下。她也没有任何表示,便拿起了方才放下的那管笔,又在纸上写了起来。
陆莲稚靠着窗框站着,远远看着她。
雪青色实在是极衬亓徵歌姿容的一段颜色,这般颜色托着亓徵歌莹白剔透的肌肤,总让陆莲稚想到回忆里,晚间夕照下纤雅的清凉薄雪。
薄雪,陆莲稚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在脑中一闪而过的词,心下觉得万分地合适亓徵歌。
“陆莲稚,叫你进来帮我,不是叫你进来看我。”眼前清雅可爱的薄雪头也不抬,忽然开口道。
陆莲稚听她终于叫了自己,不由得笑眯眯地弯了眉眼,走到案前:“先时不是说,你不习惯吗?”
她小心眼儿地故意提起了这茬,质问道。
亓徵歌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莫名其妙。那忽闪的睫尖在她俯看而来,显得尤其让人心痒:“先前是不习惯,难道还要永远不习惯?那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