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准备去哪过呢?”杜娜莎送完苹果之后,并不急于离开。她稍稍倾斜上半身,越过课桌,向江落靠拢。一丝卷曲的头发从她耳后滑落,课桌的边缘陷入她罩在红裙子下的大腿。“明天刚好是星期天,大家都准备出去玩。”她说。
“但是明天有雪……”江落把苹果收进抽屉里,搪塞道:“天气太冷了……人又多,呆在家里不好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杜娜莎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仅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她转身要走,却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身子,认真地说:“江落,我的节目是今天下午两点,你记得要来。”
“当然会的!”江落急忙答应,她故意做出几分委屈的样子,责备杜娜莎不该认为她会忘了。
直到杜娜莎走回位置上坐下,江落才注意到,杜娜莎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她已经把上台的装扮率先穿戴了起来。杜娜莎穿着白荷叶边的黑色的小礼服,白领巾,红色的毛呢裙子,胸口戴红色玫瑰别针,花蕊部分由珍珠攒成。她的头发和往常一样梳成低双辫,不过,今天用卷发棒夹成了罗马卷样式,非常漂亮,杜娜莎的卷发弧度自然而有光泽,简直像外国人。
不知道林露行会不会也做了准备,江落打开课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满心期待着下午艺术节的狂欢,还有明天久违的放假,恨不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叫乱跳,让老师快点下课。林露行今天的节目排得晚些,江落要去帮忙,林露行负责出演一个话剧里的角色,那身舞台上的戏服她是绝不会穿来上课的,但没准她会先化个妆,弄个发型,没准还会在课间跑到画室外面偷偷补上被舔掉的口红。
在浮想联翩中,江落心不在焉地熬过了一整个上午,下课铃一打,她就急匆匆地冲出教室,来到画室门口。她来得太快了,美术生们还没下课,美术楼前静悄悄的。然而,在这里等待的并非她一个人,有人来得比她还早。阴森的樟树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仰头看着楼上,那是她所熟悉的杜娜莎。
她今天仿佛和杜娜莎特别有缘,江落几乎要以为她是为自己而来的,吃惊之余,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你在这里……等人?”
“是的,今晚的话剧我要去打杂,我也是话剧社的。”杜娜莎平静地看她一眼:“你来找林露行?”
“嗯……嗯。”江落笑了笑,看着地面,对这样的场面感到十分尴尬。她还不知道这两人原来是一个社团。
“你特别喜欢林露行吧。”杜娜莎忽然说。
江落被她吓得猛一抬头,这才想到杜娜莎可能没有那种意思,是她心虚,想得太多。即便如此,杜娜莎的提问也算是冒昧了,江落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责备。“那当然是喜欢才能做朋友的呀。”她吸进一口冬天的冷风,摆出掩饰的微笑:“我也喜欢杜娜莎。”
这自然是女孩子们之间漂亮的场面话,她们的喜欢太廉价了,杜娜莎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也希望……”杜娜莎扬起眼睑看她,用甜蜜的、冰凉的声音说:“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她把喜欢两字咬得很重。
杜娜莎刚说完,美术生们终于放了学,从楼上下来了。他们吵吵闹闹的,议论着老师今日的评分和作业,一齐挤到樟树下面一个贴白瓷砖的水槽里,争先恐后地拧开水龙头。美术生们手中拎着要洗的水桶和颜料盒,手上全是乱七八糟的颜色。今天上的是水彩课,有人的围裙还没摘。他们挤作一团清洗画具时,散碎的阳光便在白色的水槽中、盛满水的水桶里、在颜料盒上闪耀,一片明晃晃。林露行最后下来,慢悠悠的,没化妆,没打扮,可还是好看。她手里也拎着水桶,她应该第一眼就看见了江落,却没有上去跟她打招呼,而是先把水桶里的脏水倒了,再走到洗手池跟前,有人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等会去哪吃饭?”江落走上前去,问道。
“不知道呢。”林露行说:“我什么也不想吃。”
“不过还是会吃的吧?”
“是啊,不吃也不行。”林露行出着神,惆怅地回答,她的眼睛忽然朝一边怪异地一瞥。“随便吃点什么应付好了,我想吃……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