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对林露行的痴迷已经过去了,再过几天,林露行就要离开这片土地,她们总会逃脱的,从她的阴影之下,从那梦幻一般的禁锢之中……
“没什么了。已经全部结束了。”两人分别之时,杜娜莎看起来好了一点,她挥挥手,对江落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踏上了归途。
江落回味着她的声音,她的气息,独自回到了家。她可以感到,一种新的爱情逐渐注入了她的心灵,正慢慢地抚平旧的伤疤。她欢欣地走进屋里,脱下鞋子,没有开灯,径自到阳台坐下。晚风中传来桂花的香气,这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澄净的秋夜。由于激动,江落始终无法入睡,抱住双膝,坐在窗边看着月亮,不过,以往彻夜不眠时的那种悲哀全部一扫而空了,而今她的胸中充斥着希望,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她坚信,她和杜娜莎一定会走下去的,她们还有无穷无尽的时光。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二点,她还没有睡着,决定按自己的老习惯出去走走。出门时,她想起和杜娜莎的初遇就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禁无声地笑了笑,心里满是甜蜜。江落轻快地走出单元楼,穿过她们分别的小径,来到最后一盏路灯熄灭了的林荫道上,几个小时以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她还来不及重温,随后,做梦也想不到的情形,倏忽从夜色里跳了出来。等到江落睁大眼睛,看清了道路,她猛地站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在她面前,呈现出了使人不敢相信的、地狱般的一幕惨剧。不远处,有一道长长的阴影,在月光下森然可怖地摇曳着,投在江落的脸上。她看见阴影的尽头,是一个悬在空中的人形,矮矮的、十分娇小,脑袋垂向地面,好似一个遭到遗弃的人偶,被一根绳子挂在熄灭的、摇摇欲坠的路灯下面。四周的树影交错着投在她的身上,又使她看起来犹如一只悬于网内的蜘蛛,在那里等待着猎物,她栖身的那盏路灯,老旧不堪重负,随时都可能倒塌,每当有风吹过,底座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挂住她脖子的那绳子也随风晃动着,宛如一只不断招摇的鬼手,诱惑江落上前。
剧烈的痉挛很快传遍了江落全身,她的腿脚开始不受控制,她勉强挪了两步,就看清了能够使她确认杜娜莎的特征:死者纷披飘扬的卷发中,一只苍白纤细的小手无力地低垂着,前两天由江落陪着去美甲店新做的指甲,受到月亮的照射,在暗夜中隐隐发光,好似一些下坠的、漂亮的彩色玻璃碎片。
第7章 七
七、
林露行穿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袖子上戴着黑纱,阴沉着脸,飞快地走进杜娜莎的灵堂。她走进来时,衣裙在秋风里微微飘动,令人想起死去的白蝴蝶的翅膀。她一路上都是不声不响的,只听见高跟鞋敲打在楼梯间石头地面上的声音,以及进门的刹那,她对门口主持丧事的杜娜莎家亲戚的低语。“我是她的同学。”她说。随后抬起眼睛,扫了扫坐在屋角的江落。
按照风俗,灵堂设在杜娜莎家里,得设整整三天,供人前来吊唁。吊唁的人很多,甚至才认识没多久的大学同学们也来了,不过没有一个人比林露行显眼。她个子很高,脸色苍白,面容严肃又极其美貌,具有一种不可抗的震慑力,所有人自然而然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使她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来到死者的灵位前。林露行不用别人吩咐,就熟练地从一旁拿过纸钱,点燃了扔进火盆里,随后恭敬地对着杜娜莎黑白的遗像拜了三拜,在香炉中上了香。
九月下旬,天气仍有些热,为了透气,客厅通往阳台的门打开了,外面的清脆的鸟鸣不时传进悲哀的人们的耳朵里,阵阵秋风吹卷着散落在地上的纸灰。林露行做完这些吊唁的程序,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走到了阳台上,望着外面枝头的桂花。不久前下过一场雨,天空碧蓝如洗,桂花香气愈发浓郁,夹杂在香烛纸钱呛人的气味里,显得甜腻而旖旎,似乎过分的不合时宜。
江落已经以好朋友的名义在这里守了两天,一见到林露行不请自来,非常担忧,她很害怕林露行另有目的,会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战战兢兢地跟在林露行身后,和她一起走到了阳台上,林露行转过身,看见她,立刻把手伸到她身后关上了门,只把她们两个留在灵堂外面。灵堂内的声音顿时朦胧了,林露行用充血的双眼,死死盯住江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