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这时候儿,我反倒心慌意乱,柳姑娘,这事到底妥当不妥当?”一个娇柔的女声带了无限的焦虑与怅然,听得杨显恨不能把声音的主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回。
“你现在若是反悔了,也可。”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话语平平淡淡,声音却很是清寒,如同冬日里的风,纵然太阳当空,刮过来还是让人一个寒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房内安静了许久,杨显巴望着再听听那个娇娆的声音,却久久不见动静,一时间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去瞅瞅声音的主人。
正当杨显顾不上唐突美人儿也要闯进门一探究竟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幽幽的一声叹息。
“无论怎样,我终究要对得起娘亲的。柳姑娘,我决定了。”
“哎呦,这不是杨公子吗?怎么趴在姑娘的门口听起墙根来了?难道是杨公子说错了话,被姑娘给赶出来了?”听这声音,杨显便知道是谁了。当下直了腰身,想要显出自己气势不凡来,结果弯腰弯了太久,猛地直起身来,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没一头栽地上去。
“哎呀,杨公子,”这人敏捷地往旁边挪了一挪,巴不得杨显能站立不稳摔上一跤,最好能摔个半身不遂一命呜呼,哪儿料到杨显身子晃了晃到最后还是平平稳稳地站在原处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嘴巴却丝毫不肯退让,“在下就是不小心说破了,杨公子也不至于如此激动,这要是跌出个好歹来,在下可担待不起啊。”
杨显有些头疼了,眼前这货,是吏部尚书的小儿子何文中,他老爹的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优点他半点儿没随到,只随了他爹贪恋美色这一点。喔,不,还有那满脸的横肉,粗粗看去,活像一杀猪的屠夫。
“二位公子,我家小姐要出去了,两位还是快快去花厅,晚了,可就瞧不见了。”房门吱呀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声音清甜,一双眸子极黑极深,黑沉沉的,望过去仿佛进了一个无底洞,幽幽得望不到底。
红袖轩有个规矩,便是姑娘未出场时,任何人都不得来纠缠,管你是位高权重还是俊美风流,否则惹了姑娘不高兴,那就拜拜了诸位,另选吉日吧。
何文中断然是不会出头惹众怒的,再者他本身便是个好色胚子,气狠狠地瞅了瞅那小姑娘,哼哼唧唧甩甩袖子走了。
“下流!”杨显对着何文中的背影啐了一口,何文中不是一般好色,路上瞅见哪家姑娘长得俊俏些都要动些歪心思,有一回被他碰见了,见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委实可怜,顺手给救了下来,由此大大得罪了何文中,见着他都要跟他对着干。
“杨公子也该去花厅了。”小姑娘清甜的声音犹在,杨显回过神,见小姑娘瞪了黝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眼黑极多,愈加显得眼睛幽深无比。
只是,这样的眼睛,跟这清甜的声音真是不符。
“柳姑娘这么着急?”杨显呼啦打开手中的扇子,又开始摇得风生水起。
小姑娘静静地看着他,眸子中平静无波。杨显被这双黑黝黝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正要摇着扇子遁了,这小姑娘的声音却陡然变了:“杨公子好聪慧。”
这声音没有之前的半丝儿甜美,如同冰川上融化的雪水,凉得彻骨冰肌,只把人冻得从头凉到脚。
杨显被这声音骇得打了个寒战,心道这小姑娘不会准备杀人灭口吧?这样想着,便觉得脑后阴风阵阵,一股凉意从心底蹿了出来。
“杨公子不必害怕,还请到花厅去。”这位柳姑娘看着年岁虽小,却淡然得很,声音仍是冰凉彻骨,半点波动都没有。
杨显被这柳姑娘看破了心头的惶恐,倒是开始有些恼怒,嘴硬道:“我害怕什么?”
柳姑娘看着头,眉头微微皱了皱,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杨显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不自在,还未等他反驳过来,柳姑娘便微微一笑:“杨公子,你该去花厅了。”
刹那间,杨显只觉得心里一动,这位柳姑娘这淡然一笑,恰如千里冰封忽逢春风,一瞬间冰消雪融繁花似锦,活泼生动了起来。
这感觉不对。
杨显有些不安,他未曾对一个姑娘有这样的感觉。合了扇子,再不顾什么风流倜傥的形象,他仓皇而去。
花厅里,烛光柔和,琵琶清越,那一袭薄纱后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袭白衣赛雪,水袖翻飞,舞得让人眼花缭乱,花厅里的花团锦簇锦绣繁华,早先看起来华而不俗,这姑娘一出来,立马衬得这花厅上的一切,都俗了起来,唯有那薄纱后头的女子,一袭雪衣如同广寒仙子,遥遥而立,仿若不小心堕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