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不嗣音_作者:禾四(11)

2018-02-15 禾四

  听见她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时夏也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哪有?”

  “我不会让你向前看,因为我知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回头看一眼牵绊住你的那根绳子,然后你自己决定,是要割掉还是留着。没有人能在陷入沼泽的时候去摘最美的那朵花。”

  时夏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居然笑了一声:“云起,你说爱情是无罪的,但是我的爱情,从她萌芽的一瞬间,就已经成了原罪,我没办法轻描淡写。”

  程云起没被她的深沉样子唬住,一巴掌拍上了她的头,无视了时夏的痛呼,说:“你又不信上帝,还给我扯什么原罪?再说了,上帝也没资格管世人相爱的事情。”

  “好吧,我现在开始同情付先生了。”时夏揉着后脑勺,小声抱怨着。

  “阿夏,你不觉得自己太被动了吗?你不能就这么永远在原地等别人回来,是,归子佩当年是走得特别洒脱,但你就不能去找她?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并不贵。”

  “割掉还是留着,你自己选。”

  这不是时夏第一次到纽约,博士期间她跟着导师来做过学术交流,她甚至还遇见了一个认识归子佩的中国女生,那个哥伦比亚大学的姑娘从看见她第一面起,就说觉得她很眼熟,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一脸兴奋地敲开了时夏的房间门。

  “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图舟的声音在清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大,“你认不认识归子佩?”

  时夏怕她吵到隔壁的导师,刚准备让她进门,就突然听见了这个被封存许久的名字:“你说谁?”

  “归子佩啊。”图舟看起来已经确定了她们两人是认识的,“她超有名的,特别厉害!我本科的时候在一个party上遇见她,看见她手机屏保了,跟她合照的女生绝对就是你吧!”

  “我们是,是高中同学。”时夏牵扯了一下嘴角,回答道。

  那时候她怀着一种奇怪的倔强在和归子佩僵持着,虽然双方都并不知情。既然归子佩的不告而别让自己那么痛苦,而现在她又知道了那个人也同样对过去难以释怀,那么不如就这么互相折磨,谁撑到最后,谁就赢了。

  时夏输了。

  她翻出了之前和图舟交换的联系方式,在纽约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看了好久,然后终于发了消息过去,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仿佛也正式宣告了她的投降。时夏想起之前程云起和她谈起的关于“被动”和“原地等待”的话题,她对此并不否认,其实她很早就意识到,对于一切物质上或者名誉上的馈赠,自己都能坦然接受,因为那是她应得的,然而一旦事关“爱”,不论是哪种,她都会惶恐,进而卑微,她从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时夏试图从源头去找到答案,然后发现原来自己的出生就带着后悔、憎恨和绝望,唯独没有的就是爱。

  轰轰烈烈爱过的一对璧人,在多年的不育之后逐渐貌合神离,最终男人出了轨,讽刺的是,女人看见自己的床上那两双纠缠的肉体的时候,手里正攥着一根显示为阳性的验孕棒。那个孩子将男人挽回了一段时间,然而等到B超检测出来是一个女孩的时候,他还是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女人几乎疯了,她做了很多蠢事,当她终于认清事实想要放弃,却已经到了不能引产的时候,于是到了最后,她几乎是怀着憎恶生下来这个孩子,并将她看作是自己不堪过去的见证,抛弃一个错误一样将她丢给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时夏看着地铁的车窗上印出的自己苍白的脸,一个从没见过自己父母的孩子,要怎么学会坦然接受别人的爱?哪怕是对抚养他长大的外公,她都会觉得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生,外公又何至于到死都没能见到唯一的孩子一面?

  爱让她太累了,所以在归子佩离开之后,她为这必然到来的结果松了一口气,审判的过程太难熬了,死刑到来的一瞬间甚至让她欣喜。

  只是欣喜之后是巨大的孤寂,她受不了了,她要来找她。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着,时夏回过神,拿出来一看,发现图舟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喂。”

  “时夏吗?你来观礼吗?正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手机那一头,图舟的声音还是很有活力,时夏被她弄得糊涂了,忙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观什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