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按了暂停键,呼出一口气来,说:“你知道吗,你是第三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了。”
“我去,还有谁?!”
“苏明立和程云起,前两天跟我私聊来着。”时夏点了播放键,情景剧里怪声怪气的台词倾泻在办公室里,她看到有趣的地方,居然还笑出了声,仿佛回来的真的只是一个离开很久的高中同学。
“你还好吧?”她越这样,杜思远就越觉得不对劲。
时夏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应该怎么不好?都十几年过去了。”
她应该怎么不好?杜思远沉默了,自从那人离开之后十几年的孤身一人,算不算不好?注意到友人沉暗的神色,时夏倒是笑了:“我真觉得自己挺好的,你就别操心了,总不能给我安排相亲吧,杜妈?”
杜思远没在意她的称呼,反而神色一动:“那你要不要相亲试试看?”
时夏受不了一样地叫了一声,把她从办公桌上拽了下来,推出了门外:“你还是回去吧,实习生都等着你呢,快走快走。”
“其实我觉得给你送点心的那个也还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时夏“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起来,时夏垂下眼睛,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剧集里面的主角们还在互相说着逗趣的话,不时有后期配上的笑声传出来,她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胃里空空的,可能是饿了,她想。
快到过年的时候,B市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杜思远本想拉时夏一起回去,奈何她现在拖家带口的,比时夏身不由己多了,再三确认了时夏今年会回Y市之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飞机。
时夏一直磨蹭到二十九那天,最后锁上房门的时候,她拖着那个轻飘飘的箱子,几乎有点茫然,目的地明晃晃地印在机票上,但那个城市没有人等她回去。
她下了飞机就直接打车去了酒店,一直都住这一家,酒店十几年来翻新了很多次,原先前台的小姑娘也变成了经理,看见她提着箱子进来了,很亲热地对着她笑,招呼道:“来啦?我叫人把箱子送上楼,已经给您留好房间了。”
“谢谢。”时夏现在很感谢这种客气的温情,她递过箱子,又转身出了门,载她来酒店的师傅还在外面等着,她拉开车门说,“麻烦去北郊公墓。”
时夏察觉到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种隐晦的同情,她没有理会,旅途太累人了,她现在只想躺下来歇着。
但是还不行。
这时候的公墓比往日还要森冷些,好像一个城市的所有能量是守恒的,其他地方愈欢欣,这种地方就愈悲凉。时夏没去过其他城市的墓地,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会种满常绿的松树,只是这种绿色在冬天里不仅没添生气,反而生出一种畏缩的衰败感。她走过一排排的墓碑,同时感到冷气直往她的衣服里渗,她开始怀念起B市的暖气了。最终时夏到达了她的目的地,她看着面前照片上笑得和蔼的老人,轻声地抱怨道:“老许,你不在,都没人提醒我加衣服了。”
墓碑前面的花还是她去年带来的,塑料的,早就褪了颜色,时夏蹲下来,把花拨弄到旁边,告诉自己要记得带走扔掉,她蹭了蹭那个大理石块儿,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老许,今年没给你带酒。”她想起了什么掏了掏兜,摸出一盒烟来,“喏,有烟,不过是女式的,你将就一下。”
她拿出打火机把两根烟都点了,叼了一根在嘴里,另一根塞在碑前面的缝里:“让你戒了二十多年烟,马上过年了,给你破个戒。”
北风吹过来,烟头的那点光明明灭灭,灰烬在迅速地堆积着,时夏的那根夹在手上,没抽一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光几乎烧到她的手指,她赶忙掐灭了,又费力把缝里的小半截掏了出来。
“走了啊,老许,明年再来看你。”时夏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走出去了十几步,又快步走了回来,“你看看我,说要把花给扔了的。”
她弯腰拿起花,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那张遗照,她突然攥紧了手,然后像小时候每一次说谎不成功被识破后一样扭捏地笑了,说:“她回来啦,外公。”这句话说得太轻,风一吹就显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