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之前所有的曲折也好,伤心也好,绝望也好,悲哀也好,全部都消失掉了。他心上徘徊的暗影终于被点亮被驱逐。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城镇的大门。
走下一条羊肠小道,他看见一个白色木牌,写着“太/阳/城”。就是这里了。
他走进太/阳城,一下子吃了一惊,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太阳/城里放眼望去一小半都是蓝袍人。他直奔太阳/城最中心的尖顶教堂而去。他要找到弗洛里安。有弗洛里安的地方,就有路希安。
走到近处,才看到尖顶教堂被铁链围了起来。本该是浅色的教堂尖顶一片暗淡。他隐隐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就拉过一个绿袍人悄声问道:“我刚从邻镇来。现在不能去这个教堂里参拜了么?”
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瞪了他一眼,震惊道:“你竟然不知道?三天之前殿下被那尖顶重伤了,现在正躺在露辛达大人的医院里呢。喏,就是那个纯白色的小房子。”
他冲那房子努努嘴,继续说:“还参拜呢?上神都有可能为了这件事拆了这个教堂。你是特地来参拜的?真是白跑了一趟。”
阿尔维斯做出一副又震惊又焦虑的样子,大喊道:“殿下!什么……怎么会?我能去看看殿下么?有什么办法能进到医院里去么?”
绿袍人摇摇头,目光柔和,把手搭在阿尔维斯肩头:“别试了,上神禁止任何人去打扰。所有我们送去的花儿都被扔了出来。”
事实上,他们总共送了二十篮子的花、三百个苹果、五十个南瓜、三十卷纱布,甚至还包括三本不知是谁的笑话书,全都被他们上神一道闪光扔了回去。他们只能干着急干瞪眼,不敢忤逆他们威风凛凛的上神。
“哦……那好吧。”阿尔维斯对那人点点头,赶紧开溜,“谢谢你!”
他一边不着痕迹、拐弯抹角地往白房子那里走,一边头脑飞速思考着。
弗洛里安受了重伤?虽然弗洛里安算是半个罪魁祸首,他也不希望弗洛里安进医院呐。弗洛里安在医院,那么很有可能路希安也在那里。他进不去门,但是可以小心地打探消息。
他走到窗下,轻轻坐下来,才发现天色暗了,还是白色的,还是很亮,但比起刚才正午的热情多了几分温柔。阿尔维斯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听屋里的动静。
什么都没听到呢,他就先闻到了香味。这个味道是……羊排?他确信这是羊排,还混着南瓜和苹果香甜的气息,让阿尔维斯发觉自己揪成一团的胃袋早已空空如也。在珀伽索斯背上,他吃过莉迪亚给的干面包,但那已经是八/九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
克制。他必须克制。他无望地咽了口口水。
“你自身的光明不够强大,怎么连这点圣光都承受不住。”他听到一个稚嫩却硬邦邦的声音在说话。阿尔维斯听不出是谁,只能一个劲儿的猜疑着。
“对不起。”
阿尔维斯差点跳起来。这是路希安,这绝对是路希安。千真万确,就是路希安。路希安有一种独特的吐字方式,让尾音稍稍上扬一点,带着一丝粗糙的沙哑,好像砂糖一样的光芒洒在奶昔里。
路希安在道歉?阿尔维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伤还没好,到你完全恢复之前,不用跪我。”
“是。”
阿尔维斯判断,这是被重伤的弗洛里安。他跪谁?神使要跪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神!
那个硬邦邦的年轻声音是祈光上神。
果然,他听到的下一个声音就是:“吾名祈光。”
这一路上,阿尔维斯经历过好多个“头一次”。他第一次见到超现实的事。他第一次和黑暗打交道。他第一次哭。他第一次这么欣赏别人的外表(指的是灭寂)。他第一次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他第一次为别人哭。他第一次憎恨自己。他第一次乘坐飞马。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东西自相残杀。他第一次见强烈的光暗对比。他第一次想亲吻光明。他第一次固执而笨拙地坚持。他第一次头脑发热想当英雄。现在,此时此刻,阿尔维斯正在经历一个新的第一次,感觉很奇怪却很有趣。
他第一次感觉心里有一个连蹦带跳的欢呼着的小人儿。这是丝毫不符合他的庄重形象的。这个小人无视了他应有的举止,他必须得拼命努力才能不做出和那小人一样的搞笑动作。每当他耳边听到路希安那上挑的砂糖奶昔的声线,他心里的小人儿都高举双手大喊“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