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老师_作者:梨不言(3)

2018-01-26 梨不言

  到了淮海市后,郑风纠在一块儿的心好似有些放下了,车速随着道路慢下来,城市里的一辆辆交通工具排得满满当当,在傍晚时分一个跟着一个地驶过,他们就在这车流中间。

  郑念初知道搬家之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开始尝试着逼迫自己去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汽车的前座气氛渐渐缓和,郑风和尤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新房子挺好的,找朋友把过关。”

  “我知道,有地方住就行了,你也别太累。”

  郑风的语气里就带了点感动与愧疚:“还是对不起你俩。”

  “我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念初习不习惯。”

  尤敏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他们俩将视线投到后排,只见郑念初低着头,不作声。

  郑风撇开目光,继续关注红灯的秒数。

  然后,尤敏又找到了其他话题,两人继续攀谈起来。

  “装修不用搞太复杂,网上现在时兴原木,够好看了。”

  “还有多买几盆花,主要是过日子,不要再搞以前那种阔绰了,自己过得舒服就好,那些都是给人看的。”

  郑风便应和着说是,两个人之间铺满了一片对未来的畅想与温馨。

  而这些,似乎与后排的郑念初全然无关。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和她的书包一起,坐到腿脚麻木,脖子僵硬。车窗的黑色隔热膜笼盖着她,隔开外面夜初的灯火琉璃,也隔开座椅前和睦的“家庭”。

  这样封闭幽暗的环境下,郑念初无数次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对她说的话,对她的笑,而她们之间置过的气,批评与不快都被这些巨大而虚无的温暖放逐。

  她被雨幕锁在幼儿园的小楼里,妈妈和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口。

  老师刚接了电话,打伞送另一个小朋友出去。现在,没有人有伞。

  于是她背起书包,冒着大雨跑出小楼,勇敢地向妈妈跑去。风雨都在她身后,她怀有巨大的热量,脚下踏溅起滔天大浪,推着她往前狂奔。

  如今,她还有这样的勇气冲进茫茫的夜色吗?

  只是,就算跑得再远也没有人会来接她了。

  黑色的轿车驶进渐变的天色,终于在八点多停下来。

  他们到了新家。

  当她躺在陌生的床单上,她又开始怀念她洗得褪色的旧床单了。很软,岁月赋予的软。无数次的水洗后色彩都变得浅淡而温柔,她妈妈好像也是那个样子。

  她也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特别温柔,但是时间化作河流,冲淡了她的颜色,在郑念初的记忆里,她就像那泛白的床单一样。

  客厅里还有声音,郑念初懒得和尤敏打照面,她宁愿躺在这个空白的小屋子里,什么都不做。

  但是她还没有洗澡。

  以前她的房间里有一个浴室,现在没有了。以前她还有很大的露台,现在只剩下一扇窗户。她要等,等客厅寂静。

  半晌,她爬起来,坐在桌子前翻开数学练习册,从上次断掉的地方继续做。

  十点多,外面的声音停了,她关掉灯,客厅与房间的门缝里没有光。

  她这才静静地开了门,去洗澡。

  浴室的热水大概有别的开关,她不知道在哪里,索性就用凉水草草擦了一遍。

  九月里温度下来了,白日里最高也才三十一二度,她洗得浑身鸡皮疙瘩,洗着洗着,那些疙瘩也因为适应消了下去。

  这也没什么了,总好过去为这点小事看别人的脸色。

  她心里这么想,也怕自己心境突然崩塌,流下眼泪。可是伸手摸上眼角与脸颊,干燥的脸上一点湿意也没有。

  是了,她干涸如此,连汗也蒸发不出来,何况眼泪呢。

  就这样吧,既然哭已经没有用了,那就不必哭。

  毕竟眼泪不适合长大。

  她多想长大啊,离开这里,一个人。没有妈妈,她就是一个人。自己做饭,自己赚钱。像一个成年人一样,独立,主动地选择孤独。而不是软弱地避在狭小空间里,被迫承受。

  *

  “你的班主任是我……”郑风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道,“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他人不错。”

  郑念初轻轻点头,幅度很小,他看见了。

  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直直地看向别人时似乎带着阴郁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