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再次响起,姜入微抱住了头,痛苦呻\吟。
这样的笛声仿佛响起在每一个深夜,将地上黄沙一点点吹尽,角落里那支被抛弃的画笔慢慢显露出来。
后来有一天,画笔被一条丝带卷起,落入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中,被轻轻抚摸过全身,又重新搁回那张小方桌上……
姜入微仰起了头,大口地喘息着,头顶白灯高挂,将人照得无所遁形。笛子半悬于空,和上次是一样的光景。
朝圣的非人类们,依然静止如雕像,好像只有她一个在拼命地挣扎,想从这片无影无形的气场中挣脱出去。可是她哪里做得到,她只感到双目欲眦疼痛难忍,似乎滚出了热泪,伸手一摸才看清,竟然是鲜红的血。
笛声终于停止,姜入微虚脱地滑落在地,整个人像被水浸透了一般。
客厅中人影开始浮动,似乎在穿梭中各自离开,有人到了姜入微身边,唤了她两声不见回应,便说了什么也去了,她很久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美女蛇。
“整个冬天我都不会再来了,这回我真的要去冬眠了。”
这是美女蛇的最后一句话。
姜入微很想笑,既然都说了要遵从人类的生存法则,还去冬什么眠呢,既然做人有这么多的顾忌,又何苦做人呢?
她……又为什么要从一支笔,变成一个人。
最后最好笑的,难道不是她竟然只是一支画笔吗?
原来她也不是人,连动物都算不上,只能捞到后面一个字。
姜入微躺在地上,感受了一下,整个客厅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物了。
有脚步临近,有人蹲在了她身边,轻声道:“你还好吗?我放好了水,你去洗个澡吧。”
逆着灯亮,姜入微看着整个人都隐隐发光的唐春生,同样轻声道:“是你把我变成人的吗?”
唐春生垂了垂眸:“那是你自己的机缘。”
“然后呢?我要这机缘做什么?”姜入微怔怔地看着她的脸,从微蹙的眉头,到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双不必描摹也可以画得分毫不差的双唇。
某些失联的记忆碎片此刻突然涌入她的大脑,四处冲撞着,令她难以忍受,仿佛不干点什么,无法安抚那些骚动。
“我不是喜欢你,那些都不是……”姜入微喃喃道,“大概……只是喜欢你的身体吧。”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朝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镜子里的人,双眼一片赤红,脸上也爬满血与汗水的交织,看上去又狼狈又恐怖。姜入微缓缓抬起了手,指尖还有未干的血迹,却颤抖着无法落在镜面上。
镜中出现另一张面孔,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放心,我没事。”姜入微说罢,便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开了暖风,一片热气腾腾,浴缸就在眼前,姜入微却觉得自己举步维艰。
镜子如果被雾气覆盖,便只能见到白茫茫一片,可若是用手擦掉雾气,镜子该照出什么原形,便会是什么原形。
此刻她的心境,一如这般,现出原形。
她挥了挥热气,恍若擦拭镜面一般,隐约可见浴缸中的自己在向唐春生贴近,双手残留的触感穿透了时间的酝酿在此刻发酵,满指柔腻,连指缝都留有余韵。
姜入微再也忍不住用手遮住了脸,好像就能掩藏住脸上滚烫的温度。她艰难地走向浴缸,把黏糊的衣服一件件除去,踏入温度适宜的水中,恨不得将自己埋身于此。
被合上的推拉门轻响,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姜入微不敢抬头,一动不动。
“姜入微,姜入微!”
声音在靠近,几乎就在耳边了,姜入微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水迹划过半空,溅落在来人脸上。
水雾弥漫中,唐春生松了口气,蹲在浴缸边,双手抓住缸沿:“吓我一跳,还以为你……”
“出去……”姜入微哑声道。
唐春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想看到你……”姜入微又道。
唐春生伸手拍了拍水花:“姜入微,你不要太过份!”
两人之间的雾气此刻已然消失得干净,然而姜入微咬了咬唇,依旧不敢看她,只要一眼,都会晕眩。
她无法面对唐春生,只要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并不记得的记忆碎片里,现在终归还是想起来的那些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