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14号车慢慢驶来,司机开了车门,学生鱼贯上车,一个个掏出月票让司机剪票。
不是通学生的我没有月票,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十八块铜板投入钱箱,金属相互碰撞,叮咚作响。
车上挤满了学生,妳透过人群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不知是因为钱币响声引起的注意,还是妳察觉到我是这车里唯一与妳穿着相同制服的人。
不过很快的,下个车站又上来几个同校的高一生,在车上隔着人群,妳与他们聊了起来,显然妳与她们早就相识。
「嗨!阿芃、竹谊,好久不见。」妳眼睛盈着笑,「怎会在这里搭车?去补习吗?」
「对啊!不补习怎行,高中英文真不是人念的。」 阿芃推了推眼镜。
「哪像妳在国外长大的,英文根本不用担心,真的超羡慕妳耶!fiber。」
「妳不用羡慕我,信不信我上个礼拜英文作文才考34分?」
妳扮个鬼脸,伸手拉了拉滑落的吉他背带,毫不在乎的说。
「fiber,能不能问妳一个……有点私人的问题啊?」竹谊挨着妳的身子问。
「哪方面的问题?」妳仍是一脸无所谓。
「为什么大家都叫妳『fiber』?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好奇耶!」
没什么特别的。妳说。
街灯透过车窗,一阵一阵,妳的表情忽明忽灭。
公交车慢慢的行驶,从城市东边往北方移动,沿途不断吐卸乘客。
「番石榴是我心中排名第一的食物喔!」话题聊到食物,妳一直是话题中心人物。
「The Great Gatsby 写出了20世纪沦丧的价值观。」妳又说。
一路上妳与别人轻松聊天,从功课聊到水果、从大亨小传谈到电影。
我像个海绵,恣意吸收妳说的一切,当车缓缓转进城市近郊的住宅区,妳翩然下车。
我在窗边,望着妳的大吉他慢慢变小、变远,终至看不见。
「晚安,fiber!」我在心里轻声唤着。
这一趟「跟踪之行」让我近入夜才回到宿舍。
所谓的宿舍,不过是几个和我一样离乡背井的女学生共租的一层公寓,却是我央求父亲好一阵子才获准的自由,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少了些同年龄室友该有的亲昵,也少了起争执的机会。
然而,不亲昵果然不代表漠不关心。
一进门,三对六只眼睛,夹带询问与担心一致朝我射来。
不想解释的我安静走向房间,门把还没转开,同班级的雅芳率先发难:
「学仪,妳还好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有点私事。」
「什么事重要到会让妳翘掉第九节小考?」
「没什么,只是单纯因为没念,留下来考也是白考。」我找借口搪塞。
「那校刊会议呢?学仪,妳从未缺席过校编社的任何会议。」同为校编社的小蒋学姊语带质疑。
一群室友的眼神满是疑惑不解,毕竟在他们眼中我是个热衷社务的学妹,却竟然逃学又缺席校刊会议?难怪会引发这等阵仗。
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雅芳又爆出令我无措的话来:「妳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心一惊,表面镇定。
幸而雅芳接着打趣道:「我觉得妳最近眼神怪怪的,老是盯着英文老师猛看。」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原本紧绷的气纷顿时松缓,我顺势跟大家道了歉,转身回房洗澡。
在蒸气弥漫的浴室里,我边刷牙边擦头发,透过镜子愣愣看着裸身的自己,想起雅芳刚才无心的问句。
「妳是不是谈恋爱了?」镜中的裸女小小声的问。
「不!不是的!她是女生,我也是!怎么可以……?」我惊愕的急忙否认。
「那么,妳今天干么跟踪她?」裸女鲜红的唇紧咬我不放。
「没有!我没有跟踪她!我只是……只是想陪她回家。」
莫名的气弱,无法多看一眼裸女的眼神,我慌忙梳洗完毕离开浴室。
十八块铜板的触感清晰印在掌心,真的,我只是想就这样一辈子都陪、妳、回、家。
(三)
行动的真正理由,通常只存在一开始的瞬间。
大脑皮质活动发酵理性,谋略家惯性隐藏欲望的深度。
而我,是等待猎物的豹。
敏锐的眼,无懈可击的耐性,势在必得。
将新鲜番石榴放进牛皮纸袋里,用签字笔写上「fiber」然后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