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道是在第十军预十师师部,师长方子珊,陆军少将军衔。我初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在师长办公室门口也不好多想。我敲门时下意识地看一眼站在我身边的陈镜予,她对着我微微笑,许是满意我的依赖,接着握住我即将敲门的那只微微发抖的手。她替我敲门,脱了手套后五指白皙,不轻不重敲三下,里边传来“进”,她推开门,与此同时沉稳地在我耳边低声说:“别怕,师长你小时候见过的。我就在这里。”
进门后自报家门同师长交谈,他听见我叫陆安时愣了一下,“是大陆平安的意思吗?”
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但他去世地早,没来得及到我懂事时告诉我名字的含义,我母亲在他走后就断了一切联系带着我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也从不告诉我故国的事。我知道我名字的意思,还是从陈镜予口中得到的。
我点头肯定,他也点头,指指桌前的椅子,“坐吧,不要拘礼,你这样的人才都是党国之希望,军衔和职位不能束缚你。”
我应声坐下,水杯就摆在我前面,已经泡好了茶,中国的传统茶叶,小时候我经常见我父亲喝起。
这才明白陈镜予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确是见过他的,他同我父亲还有陈镜予的父亲都是黄埔三期的同窗,我父亲没牺牲前他曾来过我家拜访,但年份太久了,我其实已经记不起他那时候的样子,只能想起父亲抱着我,哄道:“阿安要有礼貌,过年给你方叔叔作揖拜年好不好?”我穿着母亲亲手做的棉袄,袖子因为我体弱而故意做长好叫我暖手,我的手藏在袖子中,摇摇晃晃从父亲膝上跳下来给来人作揖,满堂大笑。那时候在场的还有陈镜予和她父母,吴应堂也在,但我对他映像不是太深。
出去后见陈镜予倚着墙发呆,实际上不该用发呆这个词,因为她多是在想事情,但我向来不能自她的表情上准确判断她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我虽不能,但她却能,用她的话来说,只用扫一眼便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一靠过去,她便有所感知,立刻立直身子,“怎么样?”
我故意蹙着眉头,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陈镜予,老实交代,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她笑起来,“师长算一件,还有另一件。”
我们本顺着走廊往楼下我的办公室走,听见后我问:“就是你在车上说的那个?”
她耸肩做个无辜的表情,“这可不是我想瞒你。”话语间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小霍笔直地站在门口,那架势就快赶上站军姿了。
我心想这排场可有点大,面上笑她:“威武不能屈的陈长官什么时候也能被收买了?对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可以给双倍的。”
她盯着我,我原本在逗她,一被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就有些冒虚汗了。她突然说:“按照你的语境来讲,这时候用富贵不能淫比较好。”
我:“……”
我没理她,直接要上手推门,准备收拾我的办公室。哪知刚开了条缝就隐约瞥见里边有个背身而立的高大身影。我推门的手顿了一下,转头去看陈镜予,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拿枪的准备。
陈镜予伸平手,“请吧,那位重金收买我的人就在里边,你不是要双倍吗,商人之间自己对谈比较好。”
我不再犹豫,一口气推开门。房间内的窗帘大开着,午时的阳光洒了一屋子,那人穿军装背对着我临窗而立,阳光中有空气里的小颗粒漂浮在他身边,一上一下浮动。
我看着背影有些熟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应堂?”
那人带着笑转过身来,燕颔虎颈,剑眉星眸,笑起来时依旧带着阳光的温和气息,看上去完全没受到战争的影响。
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他:“你小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拍拍我,松开后嘻嘻笑:“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忘了我在哪个部队,所以才打算给你个惊吓,怎么样,陈镜予有没有配合我?”
岂止配合,简直是狼鼠一窝。
我干巴巴地笑:“我觉得你两简直天生一对。”
本是句玩笑话,陈镜予听后还没表示,吴应堂已经反应大地自证清白:“别别别,我跟她可没啥关系,你这句话要是叫我家知道,我连仗都不用打了,直接滚回重庆跪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