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鄉曲調,將逢中秋,便想起江南風光。」淳太妃近來似乎無心觀戲,之前更點了〈鬧殤〉一折,正聞是:你便好中秋月兒誰受用?剪西風淚雨梧桐。楞生瘦骨加沈重。趲程期是那天外哀鴻。糙際寒蛩,撒刺刺紙條窗縫。也唯有此折全為旦戲,不由得令如今為宮中紅人的高流斐多想,一時竟心生愁緒。
「木都兒給高老闆一句忠告,之前宮中曾因夜半傳出的笛聲引起騷動,若無事便請早些出宮。」
「姑姑名叫木都兒嗎?多謝忠告。」高流斐多看了木都兒一眼,木都兒卻已離去。
笛聲猶然,木都兒記得從前湘菱時常chuī奏這首曲子,她明知是鄉音,卻愣要聽成了弦外之音。如今宮中再響此曲,她竟以為是湘菱未曾離宮,她還可以叫一聲二娘,又或者看著終日奔走的身影,終只是一場空夢。
但又有多少事是因一時悔悵,而釀起風波?
當夜巧遇後,木都兒益發覺得高流斐出現在跟前的機會變多了,每每在廊上巧遇,對方總是會藉機攀談三言兩語,惹得跟在一旁的宮女臉紅心跳。
次數一多,木都兒便正色道:「我自己拿就行了,有勞高老闆。」
高流斐正撿起宮女不小心掉落的禮盤,趁著伸手接過的當下,高流斐竟摸了一下木都兒的手背。
「放肆!」
木都兒怒目而瞋,未料一陣風沙捲起,眾人慌忙舉手遮蔽,高流斐一把接過飛落的綢裳,以其裹住木都兒防止風沙,一雙手自是不夠安份。
木都兒急忙掙開,喝道:「大膽高流斐!」
「罪過罪過,高某以為絹布相隔有防肌膚相觸,但真想不到姑奶奶的肌膚尤勝絲紡那麼柔滑,讓高某一時實在難分真假。」或許是演慣了qíng愛百態,高流斐自將風流當成了qíng趣,似乎不覺自身行為過當。
「你明明存心對我無禮,竟然還想抵賴!」
見木都兒怒聲責罵,一旁儲秀宮眾宮女素半仰慕高老闆之名,出聲為其緩頰。「姑奶奶息怒,我想高老闆不是有心的。」
隨同高流斐的小喜子也道:「姑奶奶,就小喜子所見,剛才應該只是誤會,高老闆還要趕回潄芳齋,等候淳太妃娘娘的差事。」
見小喜子已亮出淳太妃名號,高流斐微微一笑。「算了,小喜子。就當是高某不是,高某先行告辭。」
任木都兒心中再惱,亦無可奈何。
只是才過不久,便聽聞高流斐被淳太妃逐出宮外的消息,一時間如從雲端墜回泥淖,眾人皆不解力來力挺高老闆的淳太妃何以做出如此轉變,但這事傳入木都兒耳中,卻有另一番感受。
淳太妃耳目通天,此點木都兒早已知悉,那麼淳太妃定然知曉高流斐前幾日的行徑。木都兒雖告誡自己不該多想,但有話不說委實非她本xing。思索良久後,決定親赴一趟壽康宮。
「淳太妃娘娘吉祥。」
「姑奶奶肯紆尊降貴來此,真是令我壽康宮蓬蓽生輝。」不是將木都兒迎入房中,廳上淳太妃坐於上座,話語說得苛刻。「不知姑奶奶今日來此,有何事指教?某樣破爛東西我丟也丟了,壽康宮亦許久不再找膳單麻煩,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對不起姑奶奶的地方。」
「我是為高流斐之事而來……」
「為高流斐?」宛琇假意偏頭思索半刻,才做出恍然大悟狀。「是了,前幾日聽聞妳和他二人在廊上打qíng罵俏好不熱絡,莫非是因我這幾日看戲看膩,趕高流斐出宮壞妳好事,所以姑奶奶又專程過來指責我?」
木都兒每說一句,宛琇的回應就句句帶刺,根本不讓木都兒有往下再說的機會。如此jiāo談只會令人怒氣徒增,但若從此踏出壽康宮,恐怕連jiāo集都不會再有。
直視著淳太妃,木都兒開口道:「今日我是真心感謝妳為我做的一切,無論是當日助我順利前往神武門,或是如今趕高流斐出宮,我心裡清楚……」
「──妳清楚什麼!」宛琇截斷木都兒話語,揚高了聲道:「妳也太看得起自己,妳愛聽實話我就告訴妳,不管是妳或是高流斐,都只是我用來對付如妃的一顆棋子,我要誰生誰死都只需一言一語!布雅穆齊木都兒,妳一向都喜歡自作多qíng嗎?!」
「那淳太妃總是如此拒絕他人的關心嗎?」木都兒並未動怒,一雙眼裡卻帶了點憐憫。「我曾經與妳相同,將他人的關心拒於門外,可是直到完全失去後,我才後悔莫及。木都兒不希望同樣的憾事發生在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