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夏云撑起一口气,勉qiáng把小册子拿起来,随便翻了两篇,上面俱是密密麻麻“鬼画符”般的字样。
“这是你师父托我带给你的,”沈公泽的声音有些冷硬,让习惯了夏存修温和教导的夏云颇为不适应,“本来就打算等你伤好jiāo给你,看不看随你。”
“给我gān嘛……我又不认识字!”夏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了点愤世嫉俗的味道。
沈公泽仿佛没有听到夏云的愤懑,继而又支使小飞子跑去搬来一大堆账本,冷言冷语,“你应该也知道了你师从的是沉渊阁门下,既然是师兄座下唯一的弟子,按理而言自然应该承担一份职责。
你若甘愿当个废物,我不拦你。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一个不动兵戈,同样能够达到目的的选择。”
沈公泽说完就离开了。
少年人年轻气盛,总觉得世间万物必得亲力亲为,而且事必有成。万事都得一马当先,觉得躲在幕后是懦夫,是废物,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遇到了一点挫折就自bào自弃,愤世嫉俗。
只是往往忘了,孤勇而无谋,是莽夫之举。运筹帷幄未免比横刀立马来得更加轻松。天广地阔,永远没有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后面也许就能遇得一村。
可惜的是,许多人或自困于初遇顿挫的心魔,兜兜转转走不出来;或者苦于命运的贫瘠直到临死也找不到蜕变的机会,十之八·九都折在这样那样的困境中,从此一蹶不振。
这乱世永远不乏怀才不遇的书生;也永远不缺身体残缺的武将;永远都有怀璧其罪的寒门;永远不差求告无门的沉冤。
相比起这些没有选择的人,夏云又是及其幸运的——至少她还拥有着另一种选择的资源与可能xing,她需要做的,只需要走出自己的心魔,然后,握住那递到手边的稻糙。
不管爬不爬得出去,但至少,她还有稻糙。
沈公泽的话像是一颗火种,掉入了夏云那如槁木的心脏。
她就这样呆呆的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
第四日。
小飞子按例给她送饭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夏云已经自己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嘴角恢复了那熟悉的笑容——虽然那眼底,仍然结着一层寒霜。
“喂,别忙着送饭!”夏云想像从前那样重重拍一下小飞子的肩膀,却碍于手腕使不上劲儿,只落了个轻如鸿毛的重量。
夏云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慢慢的,qiáng撑着脸上的弧度,眼睛不眨,语气听起来依旧乐观:
“帮我……找本《千字文》看看呗!”
半月之后。
夏云开始接受沉渊阁jī毛蒜皮之类的琐事,正式走入了这个江湖人中刺客云集的权利中枢。
***
“你原来认字啊?”
乔安月的这句话就像是平地起的一声惊雷,让夏云整个人汗毛倒竖,第一个反应是就是“糟糕”,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语速飞快地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认字?”
现在就不只是夏云尴尬的问题了,乔安月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怎么知道夏云不认字?还不是因为“十六”对夏云文盲的印象记忆深刻!
“……只是觉得,不太可能。”
乔安月这么多年的伪装也不是白瞎的,她只顿了一瞬,脑子里便千回百转,立马就锁定了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回答。
神色诧异,带着大小姐特有的惊奇,“我们家也只有贴身服侍的小丫鬟才会要求认得几个字,你……”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恰当的鄙夷,“我不信!”
夏云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切”了一声,“我那是天赋异禀,没吃过猪ròu还没见过猪跑啊!私塾里的教书的老夫子可就住我隔壁!”
她说完就不愿在此事上面多做纠缠,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本《范家村村志》上。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这次倒没被上面凌厉的杀意吓到。
视线重新凝聚在上面的那一刻,体内停滞多年不懂的内力再次自动运转起来。
她十二年前经脉俱断,后来师叔沈公泽三入百糙堂终于求得一记秘方,又花了三年的功夫才找齐药材,重塑了经脉。
但当时正逢沉渊阁内乱爆发,夏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还没等经脉长好,就qiáng行运转之前的内力帮忙平叛内乱——可是有一部分人仍然公然从沉渊阁里分裂出去,并且在江湖上以“十里剑”的名义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