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哥哥一向不爱政/事,他对上朝一天比一天厌倦,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有时我会给他一些奏折上的建议,他都听取了。
“令月,有时我会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母亲,这让我感到很害怕。”李旦躺在chuáng/上,略为虚弱地对我说。
“没事的,哥哥。”我抚摸着他的额头。“我不会像母亲一样的。”
我的母亲,最终一个人逝世在寂静的上阳宫,她的子女们没有一个为她流泪。“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可怜的妻子。”婉儿这样评价她。权力最终让母亲孑身一人,现在唯有她陵边的无字碑在无声地诉说这段往事。
我给旦哥哥盖好被子,起身退下了。宫人撩开厚重的帘子,正好见到一身戎装的李隆基,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第二位丈夫去世了,我和子女还没来得及悲伤,宫廷使者快马送来消息:李旦禅位了。
不甘心,不甘心。
我斥退了梳妆的宫人,将手中的翠玉梳掰成两段。
我竭尽全力想要bī李隆基退位,天象事变,麻饼投毒,都被他给逃过了。我是何等的不甘心,普天之下谁做皇帝都行,唯独他不可以。
曾经报信的文官是现在的南阳郡公岑羲,早年受他伯父牵连,幸而得到母亲的提拔,所以他一直对母亲怀着感激之qíng。
“卑职从公主眼里看见大圣天后之姿,卑职惶恐,不知公主是否有称帝之心?”
“为何要称帝?”我说。“母后功高望重,开女皇之先例,最终还是一人仙逝。先帝在九泉之下,不知还会认可母亲。”
“公主没有称帝之心,仍一心为大唐效力,巾帼不让须眉,真可谓贤公主。”
“贤?”我笑着看着他。“贤?!”
我现在却想真正的称帝,像母亲那样登上那个王座。
因为这是她所期望的,也是我内心,真正想要去做的。
“隆基是个聪慧的孩子,但也就是他聪慧,会毁了大唐。”婉儿对我说。
“那我呢?”我笑着问她。
“那自然不一样,有公主在,大唐国祚绵长。”
第9章 九
兵变和母亲登基一样迅速,李隆基带兵从武德殿进入虔化门,斩杀岑羲窦怀贞等人。事qíng发生时我还在屋内调制香料,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叫我立刻逃亡山寺避难,三日后我才回归公主府。
“上官婕妤还对我说客套话,太见外了。”
“不,这是我的直觉。”她说。“他太热爱权力,又太容易被人蛊惑。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你无法掌握它,你就会死。”
我散着头发,赤着脚,身着单衣,láng狈地到太上皇寝宫求qíng,冰冷的青砖咯在我的膝盖上,生冷生冷的,和多年前一样。只是,没有人再会关心地扶起我、关心我。
“旦哥哥,求你救救我……”我的额头碰着坚硬的青砖,乌发散在地上。我不知道我这个动作是否出自真心,我只知道除了这么做没有别的办法了。
“令月,别着急。”李旦慌张地扶我起来。“我相信隆基不会杀你的,你是他的姑母,你是我的妹妹,隆基不会绝qíng于此。相信我,我会好好劝隆基的,你好好回去休息吧。”
我没有等到皇帝的赦免书,等到的只是一杯鸩酒。
在我死的这一日,我陆陆续续听到了写消息。除了我这些同傥悲惨的下场,最让人惊讶的,还有大圣天后曾考虑传皇位于我的传闻。我不知道这个传闻是否属实,但是这个传闻据说还有物证,武瞾的传位诏书曾jiāo予已故的上官昭容手中,计划由上官昭容以女皇女官的身份颁布。
可是最后这个诏书没有颁布,物证原件也被销毁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只有我知道。
我欠她的太多了。
我平静地沐浴更衣,嘱咐下人准备我最喜欢的餐点,并摘了几朵玉簪花放在案前。几刻前,我听着我的儿子们的嘶吼,还有指甲摩擦地板尖锐的声音,我对不起我的儿子们,我最终没有保护好他们。即使我曾拥有了权力,最终我还是一人。
屋外的竹帘子慢慢卷起来,我看见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我眯着眼,直到看清来者是谁,我绝望了。
我的儿子,薛绍的儿子,薛崇简,端着鸩酒,来送他母亲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