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上官婉儿]莲生_作者:胥山樵(8)

2017-12-07 胥山樵

  我睁开眼,昨天夜半点的香已经燃尽了,残香还断断续续地从香炉中流出,好像在挽留最后的存在价值。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十分刺眼,我的泪腺迅速分泌出泪水,不知道是被这光线刺的,还是我真正感到悲伤。

  一个文官和几个持刀武官走到我面前,谦卑地低着头,“公主,昨日胜了。”

  我顿时觉得十分可笑,胜了?谁胜了?大唐胜了,还是他临淄王胜了。

  “临淄王决定让相王登基,前太子李重茂被贬为王,李裹儿被废为‘悖逆庶人’,与韦庶人的尸首悬挂于长安城大门示众。”

  “噢,是吗?”我扶着发髻站了起来。“还有呢。”

  文官困惑地抬了抬头,与身后的武官面面相觑。“公主,卑职该说的都说了。”

  我冷冷地回头看着他,“大唐婕妤上官氏呢?”

  文官跪在地上,身后的武官也急忙跪在地上,“这卑职真是不知,望公主息怒。”

  我把额头的花钿取了下来,理了理发髻,簪了一朵洁白的玉簪花,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如同看到了她。

  对不起。

  “[③]上官婕妤立李重茂为太子,以保大唐社稷,对大唐有功。”我说。“而你们却杀了她,还想瞒着我。”

  “这……这,公主息怒,这是临淄王吩咐的,卑职也不敢不遵从临淄王的吩咐,临淄王说公主与上官婕妤感qíng深厚,一时间会悲痛难以自理,只等时局稳定后才告诉公主。”

  “这些废话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她是如何被处死的。”

  “昨晚临淄王带兵入大明宫,上官婕妤偕宫人秉烛立在宫外,把与公主所拟的遗诏jiāo给朝邑尉刘幽求,刘幽求带着遗诏询问临淄王,临淄王思索片刻,担心有诈,就……斩立决。”

  我对着镜子画眉毛,内心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地像一汪池水。她还是离开我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没有人再为我读诗,没有人再在夜间陪我秉烛夜谈,也没有人知道我向往宫外的自由。

  她和薛绍、父亲、母亲那样成为我生命中的残影,短暂地带给我欣喜,却又转瞬即逝。

  不过她自由了,死亡带给她从未有过的自由。

  “来人。”我说。“[④]赠故婕妤上官氏娟五百匹。”

  我转头问文官,“你可会写诗?”

  文官受宠若惊地回答:“回公主的话,略懂一些皮毛。”

  “那好,[④]你现在下令叫一些文人馆的学士,给亡故的婕妤上官氏写吊祭词吧,自有太平公主封赏。”我顿了顿。“写成的佳作也让临淄王过目吧。”

  [③]皇太子冲规参圣,上智伐谋,既先天不违,亦后天斯应,拯皇基于倾覆,安帝道于艰虞。

  [④]太平公主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词旨绸缪。

  “我背不出女诫。”我说。“你就是bī我爬城墙,bī我跳渭水,bī我上房梁自尽,我就是背不出来,这条命你要就拿去吧。”

  她侍坐在一旁,不由得苦笑,“公主这话实在言过,皇后只是督促婢子看看公主的功课罢了,怎么会bī公主做那些事qíng呢。”

  我瞥了她一眼,她只是淡淡一笑,“公主背不出女诫,自然是有原因吧。”

  “当然有,这些东西太陈旧了。”

  “女诫可以培养妇德,敬慎待人。文德皇后劝谏相佐,班婕妤辞撵进贤,光烈皇后戒奢以俭,公主习得女诫jīng髓,亦可为大唐增辉,公主又何必在意古文陈旧。”

  “这又如何,皇祖母再贤也不过落得一个好名号。”

  她听了一怔,撩开帘子望了左右,才放下团扇长吁一口气,“嘘,公主这话可是大不敬。”

  “不是这样吗。”我说。“入得了史书的女子,大多是极贤的。史书乃男子所作,自然认为女子就应该依附于男子,作为他们的附庸品,而他们自己祸国祸民,失了天下又把罪责推到女子身上。”

  我站起来,看着她的脸,“其他的,就只有丽姬吕后合德飞燕之类乱朝纲的。史书所载的女子只有烈女和妖女,活脱脱一本死书,为男子歌功颂德。喏,你现在叫我读女诫,也是想让我成为死书光辉史的一员吗?”

  她沉默了片刻,一时也无言,半响才抬起头,“公主想要读兵家之书吗,这和太子的功课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