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说,山下还有你公父呢,还有你伯良哥哥。
子桑连连摇头,我都没见过呀,只听得娘亲说,我却都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
没见过的东西总教人又想又怕,就像山些什么好的坏的,她都通通不曾见过的呀,可她就是想去看看,可真真要去了,她又怕得紧,尤其没得娘亲在身边,就更怕了。
娘亲总是爱叹气,娘亲煮的那碗长寿面也不好吃,娘亲的绣活也不好,可娘亲身子暖暖的,娘亲说话总也是温温和和的,打小她便未曾离开过娘亲多久。
这番谁知道公父又要何时来接娘亲,若又是忘记了怎么办。
子桑单手紧扒着门槛,那门槛比其它院的都高出许多。
主持说,佛门的槛是摩尼的肩,摩尼就卧在红尘和净土中间,把人们渡来渡去。
门槛总也是擦得gāngān净净的,因着是摩尼的肩,所以是不敢踩的,子桑此刻嘴里只求着阿弥陀佛,她说,菩萨帮我,渡我和娘亲一齐下山罢。
即是这般时候,她也仍是想着总要下山的,只是不愿意单个下山。
空桐伸出两手来将子桑提起来。
子桑只觉得一高一低,眼前一晃,人便到了院外头,她身后是佛门。
秋日里的风翻滚得厉害,子桑面上的泪一掉下来便被chuī得gān了。
主持说,qíng份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饶是眼泪消散得也快。
佛门外边,是一方巨大的梵天鼎,里边烧着胳膊粗的高香,香上的白烟一缕缕的往白云蓝天上去,子桑头次离得鼎这般近,便止不住地盯着看了会,也不哭闹了。
院门外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墙边停着两三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一些三三两两的仆从。
被人看着,子桑也不敢再蹲回门槛边了。
尤其又看见主持从身后跟了来,她便有了些许安慰,不那般害怕。
我都要走了,主持你还笑。
子桑在心里难过主持原来与她一点qíng份都没有。
主持前来说,子桑,你不要哭,你是个好孩子,佛祖会保佑你的。
子桑说,娘亲不与我一同下山。
主持说,这是命势,佛祖还想留她多几日罢了。
子桑有些惊惧,她说,佛祖却是不喜欢我,才先支开我,让我一人下山么?
这个。
主持有些局促,她说,佛光普照,众生平等。
饶是这般,空桐便又半是哄笑,半是扯的将子桑按进了那三马拉车厢里。
子桑一直都想着她是要和娘亲坐公父拉来的车架下山的,可这番,却只一有她一人,车厢六口顶上来两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打前赶车,她便下不去了,她把脑袋从那车窗格子上探出来。
主持就站在佛槛前,远远冲着福了福身子,大概是说阿弥陀佛罢。
子桑头次看见佛院正门,原来是这般气势恢宏的模样,却庄严得让人害怕。
樊天鼎里,高香上的香灰因着一阵风过来,便从那烧着的尖尖儿上跌了下来,砸在虚空处,白色的灰色被盘卷散落得四处皆是。
一声鞭响,子桑眼前便晃来晃去,佛门净土,高香天鼎,长墙仙山都在杂在了一起,转了个圈,马蹄声响起来时她便跌坐进了车厢里。
也正蹄儿走着时,她方才听见一童稚声响起来。
是圆和的声音啊。
子桑便重新探首往回看,圆和滚滚的身子往前追来,她叫着,子桑,子桑你走怎的也不叫醒我,你就想着一个人去山下吃好吃的。
圆和身后是款款从佛门里渡步出来的师父,忧忧儿地看着圆和的身子。
子桑这才想起来,小院到佛门口,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她已不知掉了多少把泪,竟一珠子也没来得及数,子桑招手与圆和说,你要来看我,我也会再上山来的。
到了山门时她却不再哭了,因着她发现,要对着哭的人太多了。
过了山门,她便能在弯道上看见昔时住了十载的小院,倒能隐约看见瓦檐尖尖。
也能看见那矮树,只是远看着,才发现那树儿真真只一点点大。
马车打弯打得快,也不知眼花还是怎的,面前有个什么白白儿的东西闪了过去,金的红的耀了下眼睛,那东西落在了道下的林从中。
子桑瞪大了眼儿瞅时,却只看见两点黑,看着眼熟,又却在想,这下了山,稀奇的东西多了去了,她不必每样样儿都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