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为此一直略有不安:为了份“从龙之功”,你得预备着有朝一日跟你两个哥哥决裂……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这副yù言又止的模样,贾敏看在眼里也是惊讶不已,“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你我夫妻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说着,攥住老爷的手道,“我什么都听老爷的。”
话外之音林海自是听得懂,他此刻也动容道,“倒也……不必如此。”
他忽然有点尴尬:似乎是凭白做了回小人。宦海沉浮半生,未必无耻却也当得起“厚颜”二字,但面对他媳妇,还是稍微不自在,于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贾敏可不想放过他,故意道,“老爷喉咙痒?”指尖却戳在丈夫的脸颊上。
林海摇头笑道:“这些日子我多在家中鲜少应酬,一是为了陪着你们,二是收敛一些,一切都等钦差到了再说。”
贾敏道:“孙二老爷的确安生了好久。”
“周世兄到任,并未费多少工夫,便查到了昔年院试买卖题目的证据。说来也是让人唏嘘,原先学政的副手也知道终究有bào露的一天,于是早早做了准备,把每笔银钱都记了账……”
“这……牵连不小吧。”
“可不是。”林海叹道,“本想着借此让孙家两位老爷多少收敛一些。”顿了顿,他也承认,“毕竟动孙家,就势必牵扯到太子,牵扯了太子,圣上必会不快……因此撕扯开来,谁都没什么好处。刚刚握好证据的那会儿,周世兄和我一直等着孙家找上门来求和的。”
贾敏道:“老爷想以退为进。”
林海笑道:“不用往我脸上贴金,周兄和我是想这个时候就跟孙家放对,殊为不智。”
贾敏看得透,“就算要放对,也得等圣上透个信儿出来。”
“姜大人应是圣上的人,他连着两任浙江巡抚,可动手收拾过孙二老爷?”林海揉了揉太阳xué,“终究有些贪功冒失了。”
“姜大人就没提醒老爷一回?”贾敏继续追问。夫妻俩有问有答,老爷总能多说一点。
林海果然道:“他提醒了啊,你看他不是一直冷眼旁观吗……”
贾敏惊讶道:“就这样?姜家不是还想跟咱们家结亲吗?他们家的诚意呢?”
林海gān咳一声,“又没挑明。咱们黛玉还小,再说她对姜家那二小子不也没什么好脸色。”
贾敏脱口而出,“有好脸色你才愁呢。”
林海gān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许是想瞧我吃点暗亏,到时候再出手相助,却没想到我两位座师当真给我做了靠山。”
贾敏了然道:“姜大人快六十了吧。”
这位巡抚大人在七十之前还有机会再进一步,做到六部尚书之一,但入阁就不用想了。此人在大事儿上足够把持得住,绝对称不上嫉贤妒能,但……也有点私心就是:乐见年富力qiáng的林海吃点小亏。
林海佯作委屈道:“你又早看出来了不是?怎么就不提醒我?”
贾敏也是张口就来,“姜家太太比我母亲小不了几岁,老爷你没发现我不爱往他家跑吗?黛玉她们小姑娘们往来应酬,我不好阻拦不是。”
林海立即讨饶道:“对对对,都是我粗心大意。”
夫妻俩笑了一回,贾敏才正色道,“孙二老爷还算不上鱼ròu乡里,祸害百姓。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剥了一些大商贾的皮,损了些官员的利,用来肥了自家人……总之孙家在江南绝非势单力孤。老爷若是两次三番地在圣上面前告状,我觉得总是差点事儿。”
不得不说,夫妻俩再次默契了。
林海在刚刚就任封疆大吏之际,的确浑身gān劲儿,誓要烧出讲究一些且足够气魄的“三把火”,可遇到麻烦再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有了主意:
圣上如今的确看孙家很不顺眼,却还不至于打算现在就拿下他们,否则太子势力未成先损大将,于太子无益。
林海诚恳道:“所以周兄和我商量……”
贾敏接道:“连这些年院试舞弊也不急着揭发,而是跟公账作假一事一起攒足了证据,一切jiāo给钦差决断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