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_作者:眉如黛(6)

2017-09-13 眉如黛

  他将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扣进了自己的血ròu中,可是这点疼痛怎麽比得上心中的疼痛。

  那人好啊!他很好!好一颗七窍的玲珑剔透心!明知道自己绝不舍得伤了他,却如此折磨他自己的身子,把自己推向一个残忍的位置,硬生生的提醒著自己,自己伤了他,伤了他的骄傲,毁了他的身。让自己无法在厚著颜面在他面前崭露所有他想对他的好,明明知道自己爱惜他胜过自己千倍万倍,他惹得自己对他发了唯一的一次火,惹得自己将他困於牢狱,用想得到最残酷的刑法吓唬他,却不要自己的赦免!他何苦!若是爱不正应该欢欢喜喜的接受,如是不爱就应该要痛痛快快的拒绝,可他半推半就了多少年!他何苦!何苦要!要这样一步步的算计,步步为营!他可懂何为爱,何为恨?他是在让自己千倍万倍的体会自己给了他的苦!他好狠!好恨的心!

  归根究底到底是谁伤害了谁?

  原来这才是自己多年的爱!问他可曾有心!

  帝王恨!他恨!他好恨!

  这是怎样虔诚而卑微的感qíng,值得他如此耽心竭虑的算计?

  天幕撕裂,万千雨幕,倾盆而下。

  当帝王重新在雨中抬起他高贵的头颅,一张脸,已经冷酷。

  被退得láng狈的倒在了地上的小东西,在这一瞬惊恐的发现,他过去无数个日夜都在仰慕著的皇上,在这一刻轰然逝去。

  小东西突然想哭,很想哭,哭那消逝在阳光中的曾经沧海的爱qíng。

  ——

  [帝王]

  可笑我也曾有心,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他不要,弃如敝履。

  我经常想起父亲,是的,父皇,无论人前人後,只让我称呼他为父亲,就算天下人都说皇室中没有亲qíng,可我们却却实实在残酷的宫闱中互相扶持著生存,父亲是我的骄傲和依靠,我是父亲的臂膀和希望。

  据传父亲喜欢的人有倾国之色,曾经的一面之jiāo,让父亲分麾而下,倾一国之力,将一座城池围了整整三年。路边的树在第一年就被吃得根皮全无,城里有一种褐色的土,因为像菩萨一样救人脱苦海,所以叫观音土,吃了之後不复饥饿,腹涨而死,第二年,城中人皆食观音土只求一死,第三年,城中人易子而食者有之,杀妻而烹之者亦有之。最後人相识将近的时候,那位冷血的女子从城里一个人走了出来,对著父亲盈盈跪倒,口呼万岁。

  但这样活过来的女子又怎记得如何再去爱人,我很小的时候看过她,她很美,但是总是深夜里爬起来不停的吃东西,吃得泪流满面,关也关不了,锁也锁不住。再後来,逐渐臃肿而神经质的她变成了宫里一个笑话,母亲笑她笑得残酷而冷血,狠她恨得咬牙而切齿,而父亲依然喜欢用两只手艰难得抱著她,安慰她,温柔得像哄自己不懂世事的孩子。

  我侍立左右,将这一幕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时我也会说:“後宫有粉黛三千。”

  父亲答:“只取一瓢。”

  我还说:“她已经不是当年你喜欢的样子了。”

  父亲笑著跟我说:“吾儿,你会明白,如果是你喜欢的东西,无论变成怎样,你都得喜欢。”

  不知过了几个年关,似乎又到了当年父亲一身戎装,身披战甲破城的日子,在那天女子为父亲奏琴,我从来没有听过那麽好听的琴声,恍惚间那个肥胖的女子还是她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然後曲子的最後她抽出匕首,父亲拔下墙上的湛泸剑,说不上谁松了手迎了上去,谁狠了心刺了过去,然後剑从女子背後刺了出来,女子在父亲怀里用奇怪的语气挑衅的哼著奇怪的调,最後的最後父亲哭著问她:“你爱过我吗?”

  女子肆意的笑:“huáng泉路上告诉你。”

  我後来问父亲女子最後唱的是什麽调子,父亲穿著睡袍,倚在巨大的窗前,对著星光月色品著新酿的桂花酒。

  那女人死得时候在父亲耳边咿咿呀呀的唱。

  “我说我要走了我拔剑出鞘

  我要杀你

  你害怕吗

  你说那你走吧你取下簪花

  杀了我吧

  你心疼吗?

  ……”

  父亲说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她的曲,却不知道最终竟然填了这样的词。

  父亲大醉时,自言自语道,从此,他的感qíng只有自己可以糟蹋,其他人都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