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赢了呢?你便欠我一个赌注,等我想到的那天……”
“咦!那你答应啦!”花道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又生机勃勃了,“随便你,反正你这种小老百姓也没什么大志向!”
我们都不说话了,四只眼睛齐齐盯住头顶上方、清洁的蓝天下那最后一朵樱花。林间的鸟叫,叽叽喳喳的很有节奏,就像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你输了啦……”花道有些困了,嘟囔一句,眼皮沉沉的、慢慢闭上,在我怀中均匀地呼吸起来。我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去了三刻钟。
一阵微风chuī来,那朵花的花瓣一片一片飘落了,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五瓣。它们眷念地在风中飞舞了一阵,落到地上,很快便同伙伴们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花道,花道,”我轻轻叫着身边的人,“那朵花,谢了呢……”
花道睁开眼,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傻呆呆看了我一会儿,又抬头去看那根树枝,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是我赢了,花道……”
花道突然明白了我在说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圆,视线在方圆五米内的树梢上来回寻找着,激动地揪住了我的衣领:“樱花呢!天才的樱花呢!”
“它落了。”我艰难地说。
“不可能!怎么可能啦!是你趁我睡觉不注意的时候摇落的!对不对!”
“不……”
“现在早就超过了一小时,对不对!早就超过了吧!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不……花道……”
“本天才怎么可能输嘛!天才从来没输过!我不信,我要去找那朵樱花!”花道一动身就要跳起来,被我一把抱住。
“花道,是真的,它已经落了。最后一朵樱花,已经没了。”
“放开我,放开我!”他挣扎着要用头撞我,力大无比,“我才不要输呢!输给你这块黑炭太没面子啦,天才不会输!”
“花道!”我紧紧地搂住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我们在绵软的土地上翻滚着,厮打着,后来两人都没了力气,喘气静静趴着。我的胳膊环抱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过。
“想哭……就哭吧……”
“本天才为什么要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樱花年年都会开!”
“哭出来,会好受些……”
“哭个屁……”
我托着他的脸的掌心,慢慢地,一点一点湿了。
这是一场绝望的爱qíng,在刚刚开头的一刹那,我就已经知道它像樱花一样短暂的生命。花道是不可能明白这些的,他傻乎乎的、年轻的脑袋永远也不会同这些复杂的思想联系在一起。
夏天来了,去了,转眼又到初秋。
八月的一天,我回到村里时,花道和美和子都不在屋中,大约是出去玩耍窜门了吧。然而玄关处却摆着一双黑亮的军靴,在昏huáng的烛火下闪着冷冷的光。
客厅里的糙垫上,用正坐的标准姿态跪着一个陌生的俊美男人,一身笔挺的huáng绿色关东军军服,扣子一径扣到最上面那颗,浆得硬邦邦的领子箍住脖子,戴着雪白的手套,腰间枪套中cha着一把被中国人戏称为“王八盒子”的十四年式手枪。他的军帽已经摘了下来,端正地摆放在身前,同时横在地上的,还有一把长长的日本军刀。
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男人听到响动,猛然抬起头,作势就要起身:“大白……”
看到我以后,他愣了一愣,竖起的膝盖又放了下去,恢复原先的姿势,然而那双漆黑刘海之后的、yīn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要将我剜出两个dòng。
我的拳头松了又紧,终于憋住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是谁?”他冷冰冰地问,一个多余的字眼也不làng费。
“你是谁?”我反问。
我们谁也没有回答,烛火晃动着,黑糊糊的巨影投she在墙上,仿佛塞满了整个屋子,沉默而压抑。
僵持了良久,我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他仍然面无表qíng,我便接着说:“你是流川吧,幸会。我是花道的恋人。”男人的身体猛然震颤一下,放在膝盖上的两手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