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你不要等我”,却说不出口。他发现了我头上的伤疤,立刻挽起袖子要往大门里冲:“混蛋!谁让你们打人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呐,黑炭,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你做错了什么事?”
“我……偷了东西,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没关系的,花道,这不是放出来了么。”
“什么!”花道瞪圆了眼睛,一脸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奶奶说,偷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再穷也不能偷东西!”
“是的,对不起,我gān坏事了。”
“哎,”花道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很同qíng地看着我,“黑炭,你是不是没有钱用了啊,没有钱可是又需要钱花,所以才会不得已做这种事?”
“呵,是的。”我苦笑了一下,“别提这个了,花道,我们……回家吧。”
那天,花道一直安静地、任我拉着他的手。电车窗外,那轮血红的落日,好像要烧着了一般,点燃了浩浩dàngdàng的晚霞。远处的群山浮现,我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风景,仍然那样清凉。
走入深山中,那条小径早已不再是一片粉色的樱花瓣铺就,取而代之是望不到头的落叶,踩上去吱吱作响。而漫天飞舞的,也变成苍huáng的树叶了。
“你看。”花道指着前方,“虽然樱花没了,冬季也到了,可是还有这么美的落叶呢,奶奶总是说,每年川户乡会下三场雪,粉色的樱花雪,金色的落叶雪,还有洁白的、真正的冬雪呐。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最后一场雪呢。”
“会的……当然会。”
晚上,美和子十分高兴,煮了些清酒。花道之前告诉她,我因为学校的安排去了外地,她还为此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刮了胡子,把全身上下打理了一番,走进屋时,花道正在huáng澄澄的烛光下笨拙地捉着针线,想把我制服胸前那颗扣子fèng回去。
“哎呀,烦死了!怎么这么难弄!”
地炉烧得很旺,他脱了一件衣服,还是大汗淋漓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fèng它gān什么,这原本是已经丢失了的东西。”
“那怎么行!”花道有些生气,很认真地说,“第二颗扣子,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扔掉。这颗扣子,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要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你怎么能把心给丢了呢!”他抿着嘴,继续执着地同针线做斗争。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嘭的一声巨响,火光腾空而起,吞噬了一切目所能及的景象。无数战斗机轰鸣而来,机翼上两团刺目的日头。它们的尾气割裂了灰huáng的天空,纵横jiāo织成无边无际的网,怒号着,嘶吼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雹子般的黑色固体从天而降,黑压压一片刺破了虹膜,它们砸出了脑浆砸出了肠子砸出了ròu和血,斧头似的坦克哒哒碾过,将这一切碾成尸山喷溅着炙热腥臭的血浆……我猛然坐起身。
花道在一旁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咕哝一声,继续睡得香甜。我爱怜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走出院子。一阵刺骨的凉风chuī来,我打了个寒战,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它。透过暗夜中的树影,那西方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独自一人坐在那条长长的山道上,一动不动地待了整个上午。
沙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转眼间,花道就坐在了我身旁。
“呐,这个。”他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塞进我手中。沉甸甸的,一掂就哗哗直响。袋口用细绳仔细地绑好,拉开来,才发现里面全是钱币,有几角的,几元的,有新的,旧的,还有几张折得皱巴巴的纸币。
花道见我惊愕的神qíng,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只有这么多啦,我还找大楠他们借了一些……因为这两个月都在那边等你,所以没有gān活,砍不到柴,有些拮据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我不说话,他赶紧又说:“没关系,我有一担水果,明天要挑到集市上去卖,到时候就有钱啦。你先忍一下,以后千万不要再偷别人的东西了,丢了东西的人,也会难过吧,你……”